第37章 37

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有豆子就能做,林霜羽无话可说,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要热的还是冰的?”

“冰的。你们店里应该有制冰机吧?”陈梦宵显然是故意的。

装作听不出来,她一言不发地下了单,将小票递过去。

陈梦宵抬眸:“我还没付款。”

“不用了,就当是我请你的。”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

空气里溢满咖啡豆的苦香,和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陈梦宵想了想,从运动外套里摸出刚才的集章卡,推到她面前:“盖个章。”

林霜羽指了指卡片右上角的兑换须知,提醒他:“这个活动要盖满十个章才能兑换一杯新品。”

电影已经杀青了,你在上海还会停留10杯咖啡的时间吗?

陈梦宵顺着看过去:“但是上面没写活动的截止日期。”

——没写也不代表永远有效。这个道理你不清楚吗?

最终还是咽下这句话,林霜羽从收银台左侧的收纳盒里翻出印章,对着卡片上的第一块空白重重压下去。

时间在咖啡机的嗡鸣中流逝,她做着与平时无异的工作,研磨、压粉、萃取、拉花……一切有条不紊,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事情,然而陈梦宵就坐在不远处的地方,偶尔看她,偶尔看手机,存在感强烈得像一种无声的侵略。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清洗手柄的间隙,林霜羽终于朝他的方向投去一瞥。

陈梦宵低着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笔,在那张集章卡的背面涂涂画画,大概率是在速写。他用来打发时间的爱好之一。

店里的客人来了又走,打印机还在不停往外吐订单,叮叮叮的声音像催命符,同事端着两杯拿铁在座位区穿行,或许是太过忙乱,不小心被谁放在脚边的吉他包绊了一下,手里的托盘跟着倾斜。其中一杯是意式浓缩,深褐色的液体瞬间倾洒而出,眼看着就要波及到附近的客人,陈梦宵恰好坐在斜前方,本能地抬手,帮忙挡了一下。

伴随着同事短促的惊呼,滚烫的咖啡泼到他的白毛衣上,迅速蔓延至手臂的位置,洇成深色。

怔忡几秒,林霜羽顾不上手头打包到一半的外带单,匆匆抽出几张纸巾,绕过吧台帮他擦拭。

同事也反应过来,紧张得连连道歉,陈梦宵毫不在意地冲她笑,温柔地说没关系,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同事被这幅笑脸蛊到,满脸都写着“我碰到天使了”。

没空拆穿他,林霜羽沿着他的毛衣下摆摸了摸,发现连里面的贴身白T也湿透了。

“没烫到吧?”

她正要抽回手,餐桌之下,却被他握紧,“不知道。你帮我处理一下。”

林霜羽把他带进员工休息室。

休息室里没开灯,窗外的阳光斜斜投进来,在地板上拓出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格子阴影。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

她走到窗边,从窗台上拿起一罐干燥的咖啡渣,又找了条自己的毛巾,一回头,发现陈梦宵并没有坐在那张暗黄色的布艺沙发上,依旧姿态懒散地靠在桌边,明显是嫌弃这张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的沙发。

而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是对面标着她名字的方格储物柜。其他女同事的柜门上都贴着很多花里胡哨的卡通贴纸、爱豆小卡或拍立得相片,只有她的区域干干净净,除了工整打印的姓名标签之外,什么都没有,无形中划出一道工作和私人领域的分界线。

林霜羽不清楚他具体在看什么,也没问,朝他走近,再次掀起他的毛衣下摆,掌心贴着皮肤,用毛巾认真吸干残余的咖啡液,而后倒了一把咖啡渣,在污渍处仔细压平。

他的呼吸、气息、手掌之下微微起伏的温热肌理,触手可及。距离太近了,只要她抬起头,就有可能撞到他的下巴。

沉默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发酵,他们保持着这个微妙又亲密的距离,没有人前进或后退一步。

空无一人的房间,陈梦宵垂眼看她,忽然抬手,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耳垂上的小痣,用那种随意的、不痛不痒的、类似**的态度问:“羽毛,你这几天想我了没?”

仿佛上次在他家里发生的不愉快只是一场幻觉。

手里的动作不由得变重了,她不搭腔,将咖啡渣擦干净,而后重复之前的步骤,用毛巾擦第二遍。

须臾,陈梦宵的声音再次响起:“ごめんね、もう怒らないでよ”(对不起,别生气了。)

记忆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对不起”。

休息室里静得过分,毛巾刮蹭衣物的沙沙声格外刺耳,她终于开口:“生气有用吗?”

抓着毛巾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她又问:“想你有用吗?”

上次在他家里,吃完早餐之后她借口有事,穿上外套开门走了,他不是也没挽留。

类似委屈和苦闷的情绪在当下无限放大,她不想在情绪驱动之下做出更多错误的、丧失尊严的行为,于是及时闭嘴。

其实有很多次,很多瞬间,很多场景,她都想对陈梦宵倾诉爱意,比如你每次抱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幸福;比如见不到面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比如是你的话,我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否对等;再比如参加朋友婚礼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冒出关于你的疑问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和别人步入婚姻殿堂?我真的想过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如果时光倒流回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这些话她或许能够不计后果地说出口,孤注一掷地all in,可惜现在不能。

白毛衣上的咖啡渍只剩浅浅的印子,她松开那块被揉皱的毛巾,最后用平静的语调说:“好了,我只能处理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满意,回去之后你可以把这件衣服直接丢掉。”

转身之前,她听见陈梦宵轻淡的声音:“没必要这样吧。”

“第一次解我皮带的时候,你没想过我要回日本么?”

“跟我上床的时候,你不是也在跟别人约会么?”

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浮游,陈梦宵仍然靠在玻璃方桌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可能有点生气:“我还以为你考虑得很清楚。”

林霜羽对上那双漂亮倨傲的眼睛,胸腔里像是有什么揉碎了,难以呼吸,良久出声:“是,我考虑得很清楚,你觉得江照怎么样?跟我合适吗?”

“不合适。你对他有感觉?”

“反正你都要走了,跟你没关系。”

休息室隔音一般,间或能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大家都在忙碌,她不该躲在这里开小差。想到这里,林霜羽重新迈开脚步,陈梦宵却在此刻拉住她的手,用陌生的、难以捉摸的语气问:“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当声音透出哽咽,她总算意识到自己在哭,在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在人来人往的员工休息室,在他的面前。

最后一个比前面相加的总和还要糟糕,她匆匆截住话头,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连接休息室和店面的是一条黑漆漆的狭窄通道,林霜羽走了没几步,身后的人便追出来,重新拉住她的手。这次比刚才要用力。

陈梦宵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换成中文,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原来看到她哭,他也会说“对不起”。

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开,反而被他抱紧,挣脱不开。

身体紧密无间地贴合,陈梦宵一只手搂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长发。林霜羽能够隔着衣物感受到他皮肤的热度,嗅到他发尾熟悉的淡香,她不记得自己的眼泪有没有落到他肩头。

通道静悄悄,陈梦宵像在哄她:“我刚从云南回上海,落地就过来找你了,结果你看到我,一点都不开心。”

她仍在哽咽:“我没让你来。”

“我给你带了礼物,在云南拍戏的时候总是想你。”

陈梦宵说到这里,似有若无地向她抱怨:“感觉每次送的东西你都不喜欢,本来想让你自己选,可你不接电话。”

林霜羽没应声,他又玩笑般问:“还是你已经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

眼泪终于止住,她轻声道:“陈梦宵,在你的人生里,有谁真正讨厌过你吗?”

“有啊。”他答得轻巧,“比如剧组的场务,合作的演员,他们都觉得我很麻烦,很难搞,但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又要努力配合我,前几天的杀青宴上就差开香槟庆祝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种讨厌。”

“如果你是想问交往过的对象,其实我不是很在乎。”

“你在乎什么?”

这次陈梦宵沉默几秒,轻声对她说:“羽毛,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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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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