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傅少卿每天都去郑玄宇家里报道。
虽然郑玄宇依旧没有让他留宿，但是对他的态度却缓和了许多。
傅少卿重新调查当年的那场大火，这一举动成为了一条无形的纽带，将他们二人重新捆绑在一起。
两人有了共同想要探寻的真相，彼此之间的交流和相处也多了起来。
傅少卿对郑玄宇更是有求必应，宠着他为所欲为，嘴上说是因为爱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里面蕴藏了多少疼爱，又隐匿了多少愧疚。
一个月后的一天，王启给他打来电话。
看到王启电话的那一刻，傅少卿的第一反应是不想接，但是成年人不会在还没确定的事情上表现出来。
他接起电话，笑着说：“喂，王哥，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王启那边停顿一瞬，笑道：“这话说得生分，有时间吗？出来喝一杯。”
傅少卿婉拒：“呦，王哥，真不巧，我今天有事，要不咱们改天吧。”
王启轻笑：“少卿，你不会在躲我吧。”
“你这话说的，我躲你干什么。”傅少卿干笑道。
王启声音缓慢，语气却不容拒绝：“出来聊聊吧，你不想见我吗？”
傅少卿脸色微变，看来他调查王启的事出了差池，这比他预想的要快。
他坦诚道：“成，好久没见了，咱们聊聊。”
王启给他发了个位置，竟是一家酒吧，这让傅少卿有些意外。
进到酒吧，里面除了几个服务人员外，已经清场了。
王启穿着一身休闲，慵懒随性地靠在沙发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二十多种五颜六色的酒。
傅少卿挑挑眉，看来是一场鸿门宴了。
他笑着寒喧：“王哥，久等了，路上堵车，没迟到吧？”
“没有，是我来早了，坐。”王启笑眯眯地看着他。
傅少卿坦然地坐在他对面，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地放在腿上，完全没有背后调查他的窘意。
二人相视无言，谁都没有退缩，也没有开口。
博弈数秒，王启敛了锋芒。
“这间酒吧怎么样？我刚收的，你是第一位客人。”
傅少卿微笑道：“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王启招了下手，候在一旁的酒保立马上前，恭敬地给他倒了杯酒。
王启伸手比了比面前的酒，冲傅少卿示意：“尝尝，品评品评店里调酒师的手艺。”
傅少卿看着面前的酒杯没动，片晌他勾起一侧嘴角，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酒杯，指腹在杯壁上摩挲一圈。
“王哥今天找我来就为了品酒？”
王启意有所指道：“我觉得你今晚会想喝酒。”
傅少卿垂下眼睫，斟酌着王启的话。
王启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收回视线，吩咐酒保把所有空着的酒怀都倒上，然后把他们支开了。
整个酒吧只剩下他们两个，暗系的装修，昏沉的灯光，没有了背景音乐的配衬，寂静得让人心情压抑。
傅少卿忽然没有了周旋的心思，他撩起眼睑：“有话直说吧，王哥。”
王启目光微紧：“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王哥？”
傅少卿笑了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哥。”
王启心里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他看着傅少卿，二人视线交汇。
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更好，一定要查吗？”
傅少卿心下明了，不用他多说，王启都知道了。
他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道：“小雨没有死。”
王启看着他没说话，但是复杂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少卿心口堵得难受，他艰涩地开口：“为什么骗我？”
王启沉默数秒，缓缓垂下了眼睑，他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本来给傅少卿准备的，反倒先给他解了忧。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傅少卿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等待他。
时间仿佛过得十分漫长，二人却都坐得住。
大约过了十分钟，傅少卿问：“王哥，郑玄宇的高利贷是你放的吗？”
王启倏地抬起眼，眉心急促地耸动一下，暴露出他内心的愠怒。
他嗤笑道：“一个小小的郑玄宇还不配让我使出这种肮脏的手段。”
傅少卿也觉得这种作法太低级了，以王启的傲气和身份地位，他不会对个孩子使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可若是如此，那郑玄宇的死和他妈妈又该如何解释。
“王哥，我以后还能叫你哥吗？”傅少卿神色落寞地问。
这句话几乎将二人的关系定性了。
王启听懂了傅少卿的意思，他再次叹出口气，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一定要查呢？”
“因为我欠他的。”傅少卿看着王启，“王哥，郑玄宇有今天，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这件事不查清楚，他和郑玄宇的关系就无法破冰，所以无论是给郑玄宇一个交待，还是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都得查。
“你对他倒是挺好。”王启哼了一声。
傅少卿看着他，恳求道：“王哥。”
王启扫了他一眼，把刚才喝剩的酒一饮而尽，看得出这件事让他十分为难。
他豁出去了似的长叹口气，道：“我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傅少卿换了个姿势，腰背僵直，他谨慎地问：“谁？”
王启看着他忽然笑了，他点破道：“你应该能猜出来。”
傅少卿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能使得动王启的人……
他的脸色渐渐变了，呼吸一点点加重，胸口高低起伏，眼中神色变幻莫测，震惊，不解，失望，最后凝聚成浓重的悲伤。
王启心口憋闷，有些于心不忍，他移开视线，竟然有点不敢看傅少卿的眼睛。
“是我祖父。”傅少卿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王启缄默数秒，缓慢地点了点头。
“当初傅老爷子找到我，让我帮忙处理这件事，那时你父亲和傅老爷子斗得极凶，你却无心事业，总想回去找小雨，为了断掉你的念想，才出此下策。”
“为什么是你？”傅少卿问。
“我祖父当年欠了傅老爷子一个人情。”王启道，“而且由我出面，你才会相信。”
傅少卿垂下眼睫，“还有呢？”
“傅少爷子原本计划暗中除掉小雨，永绝后患，但是他跑了，我这才谎称他死了。”
“郑玄宇的家是你派人翻修的？”
王启沉默两秒，“是。”
“邻居和假扮他母亲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王启抿了口酒，低声说：“因为由我来作，傅老爷子才会相信。”
见傅少卿看着他，他勾唇露出抹浅笑，“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郑玄宇算是我的情敌，解决掉这个麻烦，我乐见其成。”
傅少卿不再言语，虽然王启骗了他，但是如果没有王启暗中谋划，他祖父不会放过郑玄宇。
说不定他真的就死了，哪有机会让他们多年后重逢。
何况那时他腹背受敌，能否护住郑玄宇不被暗算都犹未可知。
思绪纷杂，他竟不知该怨他，还是该谢他了。
“我祖父多疑，你的话他真的相信吗？”
王启不置可否：“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负责办完他委托我的事，偿还人情。”
傅少卿露出个惨淡的笑容，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紧接着他又拿起另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连喝了几杯之后，傅少卿脸和脖子泛起了红。
他耷着肩膀，脑袋低垂，把酒杯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杯底震出数道裂痕，有一条最长的直接裂到了杯沿，仿佛一松手，手里的东西就会碎掉。
王启心生怜悯：“少卿，我没想到你们短短几个月的相处，能让你情根深种至此，这件事我于心有愧。”
傅少卿讽刺一笑，他把手中的酒杯随手一扔，起身离开了。
王启的目光落在地上碎开的酒杯上，片刻后，他转移视线，追寻着傅少卿的背影，手一点点握成了拳。
傅少卿走到楼梯口，忽然顿住了，他回头看向王启，问：“你一直都知道郑玄宇就是小雨吗？”
王启摇了摇头，“他变化很大，我也没有认出来。”
傅少卿盯着他，仿佛在分辨他此话的真假。
王启站了起来，看着他说：“我没有见过小雨本人。”
傅少卿挑了下眉，明显不信。
王启道：“我只看过一张他的照片。”
“什么照片？”
“是一个白净的男孩和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男人，背景是一栋破旧的居民楼，男孩站着回头笑，缠着绷带的男人坐在地上看着他。”
傅少卿震惊得头皮发麻，脸色青白交替，指尖失控地微微颤抖，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但他还想亲耳验证。
“谁给你的照片？”
王启蠕动嘴唇：“傅老爷子。”
傅少卿心口如被铁锤重击，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他晃了晃身子才站稳，祖孙情意，顷刻颠覆。
他看着王启，二人对视片刻，他声音很轻地问：“因为这件事，你才一直帮我是吗？”
王启没说话，片晌他才开口：“我欣赏你的狠劲，也不想让你输。”
傅少卿没再多言，他转身向楼下走去，王启从身后追了上来。
“少卿，你去哪，我送你。”
傅少卿背对着他摆摆手：“王哥，我想自己走走。”
王启听到这句王哥顿住了，看着他的身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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