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从别后,恨相逢(三)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外间左右分别传来了三声鼓声,便知道东西厢房也准备就绪,于是深吸口气,摇了下铃,富有异域韵味的曲调自两旁响了起来。

踩着鼓点从屏风后面旋转出来,红裙子被抖开,像一朵燃烧的榴花。我又转了几圈,依稀间好像看见我唯一的看客眼睛一瞬亮了,我便知道这礼物确实让他感到了惊喜。

同却勒来的舞娘学这支舞时,她总说我的舞步和动作已经足够熟练,但少了最重要的灵气,最初得到这个评价时我还颇受打击。今日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跳这支舞给人看,我好似突然理解了她这样说的原因。

我学舞本就不是为了孤芳自赏,从前没有考虑过看我的人,自然也就只顾着熟记下一步要踏出哪只脚,手臂应该如何伸展。但这支舞是热烈的,它原本存在就是为了传达出舞者的情绪,或是向人示爱——我选的这支就是后者。

所以此时,恐怕才是我这么多日以来唯一真正跳出的舞,因为我想要示爱的人终于回到了我身边。

这支舞的寿命很短暂,它只为今日,也只为这一个人。

我伸出手来,赵祾以为是要他牵住,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我却立刻收回了手。目光相接的时候,他眼里写满了“待会与你清算”,这回是我棋高一着,禁不住有几分得意。

胡琴和琵琶的声音节奏愈快,我脚下的舞步也愈快。眼见得大珠小珠急落,如暴雨倾盆,曲子已进行到最后,裂帛一样的琴声里,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改变了已练习过千百遍的步调,一个旋身,落进了赵祾怀里。

他反应极快,长臂一收,稳稳接住了我,让我就这样坐在了他身上。

因着方才乐声又大又急,突然到来的安静倒像时间也停驻了一般。

最后一段舞步太快,每次我跳完总要停下一会儿,气才能喘匀,赵祾却未给我休息的机会,一个比方才的舞还热烈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因为他太霸道,牙关没守住,轻易地就被对方攻城略地了。

一个又长又深的吻,原本就有些喘不上来气,这下差点连呼吸都被夺走了,赵祾大发慈悲放开我之后,我已经像一条搁浅的鱼,全身发软,只能倚着他,脑子还眩晕着,我却突然想起上次他吻我已是除夕时,往来这许多事横亘在我们之间,倒有种恍如前世的感觉。

“怀柔,你真的没有偷偷跟着我去敕羌么?”他带着笑的声音莫名听起来有些危险,我突地有种赵祾不会轻易放过我的预感,不过我本也没想着要轻易放过他。

我勉强支起上半身来看向他:“疫病差不多结束之后,我去歌舞坊找关外来的舞娘学的。当然,刚才灵光一现,改动了一些地方。”

他示意我继续,我便道:“最后本该卧在地上,裙子会像花朵一样绽开,但是……”

“但是这花却开在我怀里了。”他用指头捻动我身上的红纱,“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你说,是不是有花堪折直须折。”

正此时,能听见又传来三声鼓点,赵祾用眼神询问我,我道:“是乐师们已收拾好东西,从院子里退出去了。”

他的眼睛里带了笑:“我原还疑惑你为何要让他们都在东西厢房里奏乐,但见了你跳的舞,又觉得确实该如此。”

也不知道是否是方才跳舞太累,我感到脸上的温度迅速上升,不用看便知道自己肯定已经面红耳赤。但我喜欢他注视我的眼神,就如我喜欢注视他。

实在受不住这样的视线,但自己又不愿意移开目光,我只能蒙住他的双眼,小声转移话题:“不是要折花吗?”

赵祾低低笑道:“是了,我还专程为此沐浴焚香了,怎么能辜负怀柔的一番心意。”

屋里的熏香自他进来就燃上了,看起来赵祾一早就猜到了我今日想做什么,或者说我们俩的想法原本就是一样的。

我没移开手,依然覆在他眼上,赵祾也不催促,噙着笑等我动作。但掌下的眼睛并未一直听话地闭着,我能感到他坏心眼地眨了眨,睫毛扫过我的掌心,留下浅浅的痒,那感觉就像笼了一团火,烫得我不小心撒了手。

我以眼神控诉,赵祾却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气得我急火攻心,偏头就朝着他的嘴唇咬下去。这一下却落入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陷阱。赵祾一早就做着守株待兔的打算,将我轻易地圈了起来,深吻间泻出来几句低语:“怀柔,这是你自己闯进来的,我不会放你轻易离开的。”

我笑着,同样不服输地回道:“我也没想逃。”

赵祾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正色道:“你当时送来敕羌的那封信,所谓何意?‘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话至此处我已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赶紧去堵他的嘴,但手已被他双双擒住,一来一回间裙子上挂的金饰一阵哗啦乱响,我只能抬起下颌把嘴唇送了上去,企图让他忘却方才想说的话。

赵祾自然照单全收,但美人计却并不怎么奏效。他得了贿赂,却没停下,反而继续拿我改动了的酸词说事:“……‘从别后,恨相逢’。阮怀柔,有这么恨吗?”

“那天梦到了你,第二日晨起时不太清醒,乱写的。”

“确实不太清醒。”他点头,故意做出顿悟的样子,“我瞧你字迹凌乱,可想而知心中感情激荡,连静下来好好写字的心情都没有。”

我捶了他一拳:“赵祾,适可而止……”

他把我的手笼进掌心:“便是短短一月,‘几回魂梦与君同’,如此确是该恨相逢。二姑娘未免太偏心,只许你恨,不许我恨?”

“你……”我猛然抬头去看他,这意思是,他也频频梦到过我?

他亲了亲我的耳垂,嘴唇留下细密的湿意,显得尤为缠绵:“我倒是好奇,二姑娘梦到了什么,才能写出这样的信来?”

我对他吐吐舌头:“才不告诉你。”

“不说?没关系,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赵祾在我腰上软肉上轻轻捏了一把,我本就怕痒,他又知道哪里最好下手,我便被他捉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又问:“说不说?”

我一面向他怀里缩,一面笑着道:“不说。”

“这次嘴这么严?看样子倒是梦到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东西了?”赵祾轻轻笑了一声。

我不答,他便绵声细语地道:“梦到什么了?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他又换了种问法,温言软语的,几乎要算诱哄,料定了我吃软不吃硬。

这般攻势下,我也确实兜不住了,只稍稍撇开脸去:“我说了,你不能笑我,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

他见我松口,眯着眼应道:“好。”

不敢看他,我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赵祾整个人如被定住了一般,突然便不再说话,倒叫我心虚起来。我抬起头去,却冷不丁撞进一双沉进深潭的眼睛,他目光太过专注,让我有些移不开眼。

便是在这样的眸光下,我头脑发热,更多的事情便被自发抖落出来:“晨起发现是梦的时候,心里空得慌,又浑浑噩噩的,这才写下那种东西的……罢了,你想笑便笑吧!”

我认命般得闭上了眼睛,想着看不见就没发生,却并未听见意料之中的笑声,心中忐忑得紧,只敢掀起半边眼皮去觑他,不过这么近,我什么神色都瞒不过他。赵祾见我样子,好似才反应过来,我立刻又闭上了眼,他摇了摇我:“睁开眼看看我,怀柔。”

我心下疑惑,但倒也依言睁开了眼,只见他瞳中浮上一层眸光,牵起的眼角偷偷泄露了情绪,接着他再也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我瞪着他,只觉羞恼:“就为了叫我看清你如何取笑我的!”

“我哪里是在笑你,我是在开心。”我赌气地撇过头,赵祾又牵了我的手,在掌心落下滚烫的吻:“若我说我也梦到了相同的事呢,可还气?”

我怔住了,看他神情,又不似假话,他继续道:“很惊讶?你可有算过,我们到底多久没有好好地说过几句话了?我又没修无情道,怀柔。”

我俯下身捧住他的脸,赵祾只是温和地等待着,直到我主动亲了亲他,他这才贴了上来,一个深长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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