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局识大体……”卫绮怀咀嚼着这几个字,忽而睨了他一眼,语气古怪,“像师叔这样,就是顾大局识大体么?”
单单站在那里,只要什么也不做,就什么也不会错。
得了,就当我是发疯吧。
“你太冲动了,自行面壁思过罢。”殷无息闭目,像是懒得再搭理她,语气平静,“若你有所悔改,三日后回到现世,我不会向师姐多言。”
卫绮怀没管那前半句废话,只道:
“三日后?如此精确的数字,怎么算出来的?”
“您是凭借什么依据确定十方大阵会在三日后结束?是因为那妖异的出现?还是别的什么端倪——”
她怀疑殷无息会知道些什么,可是追问过去,他却拂袖离开。
卫绮怀抬脚,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道四四方方的透明结界将她围起,她能伸出手,却迈不出脚。
“面壁思过”,还真是面壁?
哈,他倒是不客气。
卫绮怀无话可说,只好就地打坐。
被她暴揍的那厮终于爬了起来,隔着这半透明的壁,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
他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神色看着有几分惶然无措,“是我错了?”
他终于在卫绮怀的补充中明白了来龙去脉,虽然妖异的出现不在他预料之中,但确实是他激化了饥民的矛盾,也是他误打误撞让那些留下来的人……成为食物。
他想要避免那一切,可是他的缺席却让一切成为现实。
“对不住。”他说。
“你是想对谁说对不住?跟我吗?因为误解了我?”卫绮怀睨着他,“还是对那些枉死之人?”
“……对不住、对不住。师门派我历练,本是为了匡助皇室,扶大厦之将倾,却不想竟然害了这么多人……”
他说着,不觉掩面而泣。
眼泪是男人的伪装,卫绮怀突然想起来这句曾经挂在慕展眉嘴上的调侃,忍不住很出戏地笑了笑。
对方发愣地看着她。
接着卫绮怀冷静下来:
“你出身自何门何派?一张口就是扶大厦之将倾?口气不小。”
“我乃宿明宗首席弟子。”他道,“高轩。”
一定要叫这么个名字吗,建筑物先生?
“宿明宗?没听说过。”卫绮怀随口道,“坐落于何处?门内都有哪几位宗师?”
“胡说!什么小门小派,宿明宗乃是三大派之一!天下皆知!”
即便脸上挂着泪痕,他却斗志昂扬,仍要捍卫师门的尊严。
奈何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卫绮怀什么也没听进去。
三大派?
她恍惚了一下。
因为卫绮怀记得,在天下修士尚且分成三大派的格局时,那还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一千八百年前。
三足鼎立的格局伴随着旧王朝的衰落、最后一个新王朝的建立而解体,而卫绮怀所在的问剑山,此时此刻恐怕连开山之祖都尚未出生呢。
他要找的天子,是旧王朝的天子,还是新王朝的天子?
不,别想那么多,不管哪一个皇帝都与她无关。
卫绮怀强迫自己把重点移到十方大阵上。
这一次十方大阵竟然带她来到了一千八百年之前吗?!
等一等,这话说的对也不对,因为这次带她来到这里的是巫族界碑。
它可以主动开启十方大阵?它究竟有何奥妙?
说起来,眼前人不是也知道这巫族文字吗?
卫绮怀试探道:“说起来,你那神幡上的咒文是什么文字?我有一块石头,上面也是类似的图案。”
她拿出半块残碑,这是她在见到那神幡当日就拓印出的仿品,以备不时之需。
虽是仿品,其上文字却不是假的。
“你也有?”他兴致格外高,当即便视若至宝,感叹道,“你运气很好啊,竟能拿到巫族遗迹!”
说罢他又像想起来什么,讪讪道:“哦,我忘了,你那师叔师姐也很是了解,不过他没告诉你么?这是上古巫族留下来的东西!”
师叔师姐……哪来的师姐?
他把陆知逢认成她师姐了?
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殷无息和他交手时说了什么?明明是事关巫族文字的吧,为何陆知逢也能旁听?
卫绮怀直觉殷无息能准确判断三日后可以离开也与此相关。
他能进入这次的机缘,也许靠的不仅是男主光环而已。
殷无息定然隐瞒了什么。
她迫切地想要出去追问,此刻却只能对着眼前的人干瞪眼。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卫绮怀恍然回神,见高轩讷讷,有几分难为情。
“你这界碑,咳,可否借我一观……”
卫绮怀瞧他。
这是没什么感情的一瞥,他立刻觉察到了,想到两人之前莫名其妙的恩怨,他连忙将姿态放得更低:
“我不是白借!”
他抖开百宝囊,一长串灵丹法器掉落出来,琳琅满目,“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借我!”
“我不缺这些。”卫绮怀说,“不过,你有什么与巫族相关的典籍吗?我要看看。”
“有!”
见有打动她的希望,他挑挑拣拣,翻出三卷册子。
这三卷册子书页泛黄,翻得有些破旧,被其主人毫不吝啬地塞进她手里。
这册子单薄,还不知真假,卫绮怀觉得就这么把巫族文字交出去,有点儿亏。
高轩见她面色毫无动摇,急得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倒真让他拍出来个好点子。
“对了,这个!”他指着自己的右眼,“窥天目,可窥见未来光景,我也一并赠你吧!”
什么,你是说你要把这个因为你断章取义害得我白动手的预言之眼送给我吗。
那么不靠谱的东西,竟然还好意思送人吗?
卫绮怀腹诽他片刻,点头笑纳了。
一粒龙胆紫的珠子和三卷册子穿过那结界之壁,放到她手心,换走了残碑。
卫绮怀跟他客气了一下:“不过,如此重要的宝物,可以这么轻松地赠与我吗?”
“哈哈,没那么重要,我师姐是天下第一的器修,她手里还有两颗呢。更何况,此物虽能窥天,却也只是井底之天。都怪它,才让我与姑娘刀剑一场。”他抬手一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如今赠与姑娘,也算是赔罪吧。”
“……”
卫绮怀没言语,高轩快速讲解完窥天目的使用方法,而后捧着残碑爱不释手: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卫姑娘。”
“后会无期,”卫绮怀顿了一下,问道,“你还是要去匡助那位王爷吗?”
他是旧王朝的皇室,大势已去。
走出几步的背影动了一下,算是默认。
卫绮怀注视着他,良久,她开口了:
“我有一个猜测。
你让那王爷提前离开,是不是怕他染上那惊羊疠?怕他完不成你的大业?”
视野边缘的模糊背影似乎有几分僵直,又似乎没有。
“你若是真的怜惜百姓,一开始就不会放任那个王爷攫取泉水。说到底,是你即便已经预料到了这些人的劫难,却还是要他们为你的大业让路。”
卫绮怀轻声道:
“舍弃你的大业吧。”
她在方才试用那窥天目时,眼中看见的正是那王爷迁至别处,却被暴起的流民杀死的景象。
他的头颅被高高挂起,尚未瞑目。
其实想想也知道,在这个乱世,他逼出了一伙又一伙的饥民,又怎么能逃得过被走投无路的饥民愤而杀死的结局呢。
高轩没有理会她的劝阻。
他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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