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江山万万里,统称百国。百国百位皇帝,各自持有玉玺,皆称:朕受命于天,寿享永昌。
可若将这一百位不要脸的皇帝提溜出来,问他国土几座城,他们准能拍着胸脯保证:“朕国土虽小,玉玺保真!”
十三岁的神虞站在神女峰山巅,想到这里也觉出几分羞耻来。
百国乱世三百余载,云榭天的历代神女,算上她,也不过传承了七代。
一代神女活到一百零九岁,这一百余年正事一件没干,倒造了一百颗真玉玺骗真傻子玩。
真玉玺价值连城,这群傻子宁可倾家荡产也要买玉玺。最傻的那位,为买到最后一颗真玉玺,不惜用了一座金山。
红拂从她身后走来,臂弯处搭着一件白鹤氅,双手展开鹤氅,为她披在身上。
云榭天有仙鹤,振翅可飞数千里,仙鹤通灵性,一年只肯让人为它褪一次毛。故而,这身代表百国神女身份的白鹤氅,织成足足用了二百余年。
织成这年,刚好赶上七代神女诞生。
神虞生得极高,极瘦。
白鹤氅披她身,鹤羽毫光温润,根根泛柔泽。山风掠过,泛着柔泽的鹤羽,随风飘动,圣洁神圣。
神虞一身圣洁迎风而立,回头看她,轻声问:“红拂可知寂渊?”
红拂被她一问,迈前一步,向山下看去。
万丈深渊深不可测,火红的岩浆烧红了岩壁,远远看去好似一片火色的玉海。
此火伴一代神女而生,二代神女称它为寂火。到了小神女这一代,世人皆知这火从寂渊而来,昼夜不熄,只化血肉不焚骨。
红拂抬头看向神虞,问:“神女怎突然想及了寂渊?”
神虞拢了拢鹤领,道:“本座想去寂渊救出一人。”
红拂又惊又恐,忙道:“神女,此人万万救不得。”
天下百国,唯一国有十三城。此国位处北地,又称北沥。
那沥国国情复杂,掌权者乃摄政王赢祁。赢王妃十七年前诞下一子,那子生出却是一团肉球。
赢祁剑斩肉球刨出独子,不想独子生而无目,诞生日只笑不哭,妖异之至。
赢祁位高权重,仅此一子,却如此不详,为之取名:厌。寓意独子为天所厌。
当年老神女闻讯赶往沥国,认出此子乃人魔之身,坦言:若有生之年不见生人,人间方绝人魔祸。
此等人魔,一旦踏出囚禁之地,便是人魔灭世,生灵涂炭。
神女怎会想要将他放出?
神虞微微一笑,伸出掌心,递她眼下。她掌心无纹,只是一片冰色的空白。三百年来,身有神骨,不生掌纹的,仅她一人。
她道:“本座之命不在天,而在人魔之身。”
她前世本可不用死,却因杀了赢厌,最终死于寂火。
执笔人言赢厌是反派变数横生,若连创造赢厌的执笔人都无法掌控赢厌的命运。她想摆脱自己的命运,只有在赢厌身上寻找答案了。
前世那场人魔祸,赢厌杀了半个天下的人,她纵不放他,三年后他仍会自己踏出寂渊。与其让赢厌自己走出寂渊复仇,倒不如她将他放出,将他困在云榭天。
红拂平息了惊恐,开始认真端详起她。
方十三岁的少女,披着白鹤氅,一身圣洁,看不出丝毫稚嫩之态。
玉色之肌,面若银盘,上额丰盈,下颌尖尖。远山雾隐眉泽雾幽幽,凤眼内勾外翘,眼尾微扬,琼鼻笔挺,粉唇薄而饱满。
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眉心生着三山神女印,带着神性的悲悯与疏离,像极了端坐莲台的菩萨。
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道:“红拂怕他会伤害您。”
神虞舒展了眉眼,意味深长地道:“他可伤不了本座。”
前世的那场人魔祸为她所阻,算起来,是赢厌应要怕她。
绿梧踏空而来,扬声喊:“神女,神子要下山了。”
神虞缓缓回头,眉眼冷漠。
神女峰山门前已然汇聚了不少人,神阙换了蟒袍被人簇拥在中间。
披着白鹤氅的神虞,身影从远处而来,他站在人群中看着她。
现在想来,当年的他是有些雏鸟心理的。小国的太子为求学远离国土,初上云榭天,见到了父皇口中的让他托付终身的师妹,他期待过与她两小无猜。
可就在她让他住入凤凰殿后,他读懂了她眸底的冷漠,她不喜他,甚至是在厌恶他。
后来的九年半,他住在距离神女殿最远的神子殿,她甚至没与他说过一句话。
她总是很忙,不是在神女殿处理政事,就是为山民忙碌不休。偶尔,他也会在藏书阁看到她,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冷漠到无情的背影。
半年前,她忽然变了,隔三差五会宣他去神女殿。那算不上交谈,多是她在问他功课,他在答。
六代神女的确仙去了,在他上山后常托梦给他,教他文治武功。
上山的第一年,他认了梦中六代神女做义母,他的这位神女师妹,也就成了义妹。
神虞带着一身冷寒,来到他身前,低低地苍穹下,他与她站在人群跪拜中。
神虞眸带不舍,问:“师兄几时归?”
齐国皇帝病弱宣他回国,此次下山,他便是齐国新帝。她只要不往齐国去,百国之大,她也许永远见不到他了。
神阙看向她身后的两人。
身着锦袍的容廷眉目骄傲,身着布衣的莫念沉静内敛。义母曾说,这二人是师妹的通房少爷。
两年后,她成年了,会将两人收下做房内人。
他看向她的眸底不舍,摇头:“此次回国,为兄或再上不了云榭天了。”
他齐国固然是个小国,云榭天神子的身份固然尊贵。他堂堂一国储君,未来的帝王,没必要与云榭天的男儿争宠。
绿梧跪在地上,直起身,提醒道:“神子别忘了,您上了云榭天永生都是神子,纵不嫁神女也是神女的人。”
他不回云榭天最好,可若下山做了皇帝,敢娶皇后,等同公然背叛神女。
她们云榭天位在百国之上,从不行霸权。神女仁慈,就算不说什么,山下多得是帝王,想向云榭天递投名状的不在少数。
他日齐国亡国灭种,可怪不到她们神女头上。
神虞蹙眉看她。
绿梧向她吐了吐舌头:“绿梧可没胡说,山下人都知,神子只能嫁神女。神女可以不要神子,神子却不可转嫁、转娶别人。”
神阙向神虞微微一笑,道:“为兄既做了神子,自不会忘记身份。”
想必定要他上山的父皇也没想到,他成了神子,师妹却无心娶他。
神虞道:“师兄紫薇星下凡,怎能受困于不成条例的规矩。来日师兄若有意中人,本座向世人说明情由,绝不耽搁师兄姻缘。”
神阙紧抿了唇,冷了声音:“谢师妹体贴,有义母之令在前,为兄下得山去,绝不敢试图亲近师妹。”
跪在地上的红拂与绿梧,一起抬头看神虞,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神子不知真相,她们却清楚。神子梦中的义母师傅其实是小神女。神女殿的引神香燃了上千根,他一身所学,皆出自小神女之身。
神虞轻眨了一下眼,疑惑问:“师兄,母亲交代了什么?”
神阙避开她视线,道:“没什么,为兄只是向义母做了一个承诺。”
他答应了义母,学成下山后,终此一生再不见她一面。
神虞微微红了眼,委屈问:“师兄是打算听母亲之令了?”
神阙转眸看她,看到她微红的眼眶,心头猛一酸涩。
许是云榭天的天很低,春日过于和暖,他竟在她眸底看出了几分伤感。
他向她迈进一步,温声问:“师妹不愿为兄下山吗?”
回国之路路程漫长,他想,她也可送他一程。
神虞红着眼眶,满是不舍地道:“本座本该送师兄回一程,可山中事物繁多,本座着实抽不开身。”
她抬头看向春日暖阳,用遗憾地语气道:“时辰不早了,下山路很长,红拂代本座送师兄一程。”
这年神阙十八岁,信了她的不舍,红拂带他下山时,他连向她道别都做得很是敷衍。
他信,只要离别不够郑重,重逢未必遥遥无期。
他跟在红拂身后,最后一次回头,她长身站在山门前,仍未离去。他涩然一笑,原来师妹也是不舍他的。
送别的人群,在神虞摆手后渐渐散了,她们回眸看着神虞久久不肯离去的身影,心底有些疑惑。
神女既然这样不舍神子下山,为何不愿娶了神子呢?
她们云榭天,神女只有一个,神子却可有许多个。神女可以娶许多神子,从山下而来的神子,改换神姓后,只可嫁神女一人。
上一代老神女名声在外,到了小神女这代,愿意上云榭天的神子只有一人。
她们本以为,小神女两年后娶唯一的一位神子是铁板钉钉的事。
她们带着疑惑走远了。
于是,当三十六人高抬着飞云轿从空中落下。她们数月后才知,神女当日只是为了等神子走远,好下山接另一位神子上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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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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