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之下，枫舟寒发现周牧其实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有什么事情他都能扒拉扒拉讲个不停。
仅仅用了五日，他便从周牧口中问出了很多东西。
比如从灵界飞升上来的灵修一开始都住在彤悠街，等实力再高一点，经神尊点拨后封为仙君。
而神尊，就是天界最高统治者。
……
枫舟寒把这些通通记下，两人这几日一来二去，关系渐渐熟络。
一日，江眠正施加仙力，鬼王令悬在半空，数道红光与一团黑气抗衡，几个回合后竟还是不相上下。
两道冲撞的力量惊落一树梨花，花瓣翩飞，如洁白圣雪。
枫舟寒神色呆滞着盯着江眠施法的背影，白衣胜雪，墨发垂肩。
他双手托腮，顺手夹起托盘里的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味道酸酸甜甜，就像他追阿眠的那颗心一样，又悲又喜。
悲的是，江眠身份实力不凡，而他只是一个灵界人，即便努力修炼好几年，也没有飞升成仙。
喜的是，阿眠对他似乎是不同的。
心事堵在心口闷闷的，枫舟寒的注意力一直在江眠身上，稍没注意，一盘的葡萄便见了底。
仙力散去，鬼王令重新回到手中。
江眠将令牌递给他：“我用了很多办法，发现其中有一道特殊封印，根本没办法打开。”
枫舟寒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诡异画面，以及其中那个行为非正常人的男子。
重重迹象都透露着古怪，细想之下又令人胆寒。
“居然连你都没有办法。”枫舟寒粘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从为数不多的葡萄中挑起一颗粒大饱满的葡萄，挪到江眠身边，“阿眠，如果灾难来临，你会选择救我还是先跑？”
江眠向他看来，正要说话，却感觉口中一凉，一颗葡萄顺着他的唇齿滑下。
“谁要你喂？你给我坐过去，不许离我这么近！”江眠眼神闪了闪，赌气揪起托盘里剩余的葡萄，哗啦啦往嘴里塞。
枫舟寒微微一惊，得知自己又把啊眠气炸了毛，连忙坐得远了，生怕他被卡着。
“阿眠慢点，我心疼……”
枫舟寒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江眠整个人顿时不好了，续到一半，他卡着嗓子欲哭无泪。
枫舟寒吓了一跳，一手扯着江眠的手，另一只手绕到江眠背后，没敢太用力，只用内力一击，江眠终于恢复正常。
与此同时，江眠身形不稳，身后那只手拖着江眠的腰，一下就被他拉入怀中，两人四目相对。
枫舟寒紧盯江眠的眼睛，如盈盈秋水，澄澈明亮。
双方久持不下，时间好像定格于此。
“江眠，神殿那里来人了，神尊大人让你立即过去。”
紧闭的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周牧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他倏地愣住，在院中停留几瞬，默默转过身，临走之前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大门。
江眠：“……”
枫舟寒：“……”
江眠逃也似地挣脱开他的怀抱，枫舟寒也愣住，两人的脸都微微泛红。
“神、神尊找我，不容耽搁。”江眠舔了舔干涩的唇，率先打破沉默，试图挽救尴尬的气氛。
“好，那……你走？”枫舟寒有些手足无措，明明私下里他对阿眠有着说不完的情话，可现在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江眠离开石凳，忙退出一段距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嗯，我、我走。”
神殿，位于天界最高的云端之上。
走进神殿之前，江眠反复吸气呼气，已经在心里做足了思想准备。
神尊心思深沉，素来以“严”字威慑天下，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喜怒不形于色。
江眠心里没谱，反而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盯着神殿的大门出神。
左等右等等不到引路的仙子，江眠的思绪不禁透过眼前白玉大门，飞回甬道内与枫舟寒相处的瞬间。
“阿眠，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若是不能……记得来年在我坟前，为我上三柱好香。”
“要不还是祝我成功吧，届时我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娶你进门。”
三书六聘，十里红妆吗……
曾经，娘亲也这么跟他说过，那是在出征之前——
“孩子，此去必是一场血战，原谅爹娘、原谅我们以后不能在你身边，只是可惜……为娘以后不能看着你与自己心爱之人相携一生，幸福快乐……”
“别怪你爹，他……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的将来铺路。”
往事如烟而散，江眠再度回想，只觉得鼻子一酸，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哽住，眼尾逐渐泛红。
过了一会儿，引路的仙子将他带到神殿。
“江眠，你在灵界云游多时，可曾有过什么心得？”
神尊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两鬓斑白，眼神却深邃庄重，一言一行皆显得尊贵，令人心生畏惧。
江眠愣神，神尊一开口就给他整不会了。
他绞尽脑汁，在灵界这两年他真的一直在玩，什么桃花酥杏仁饼炸鸡烧鸭酱猪蹄……每次他都吃得大快朵颐。
至于心得……他尴尬地眨了几下眼睛，下凡之前神尊大人也没说过啊。
“嗯？”神尊质疑的音调传来，江眠吓得一哆嗦。
他摸摸鼻子，干笑说：“这两年……灵界的景色很美，人很多，呃…东西也很好吃…人也很美……”
江眠捂脸，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匆匆闪过。
还有，他竟会无缘无故想到枫舟寒……
想到这儿，江眠脸颊再度不自觉发烫。
听了江眠一番话，神殿上那些神仙纷纷捧腹大笑，神尊那双深似海的黑眸盯了江眠半晌，脸上竟稀奇地掀起一股无奈之色。
“咳咳，言归正传。”神尊抵唇轻咳，试图掩饰尴尬，“今天叫你来，是跟你说一件大事。”
江眠正色：“什么事？”
“你是仙君里面最有潜力的一个，吾对你一直寄予厚望。”神尊语重心长。
这一点江眠是知道的，从一开始神尊频繁召见他，他就察觉神尊对他不一般。
“在六界之外，有一个秘密，其实这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已经有目共睹。”
江眠微微一怔，他下意识望向在神殿的诸位，这才注意到他们大多是一些地位处于神尊之下的上神，很少有仙官出现。
他正疑惑，却听神尊又说：“六界之外，还有世界。”
什么？！
江眠瞳孔骤然一深，六界之外的世界？
他不由想到那天的图景，还有神秘出现的鬼王令。
会跟这两个有关系吗？
“上一任神尊在世时，灵界曾爆发过一场六界之战。”神尊声音浑厚，带着淡淡沧桑。
“你的父母也……”注意到江眠亮闪闪的目光，神尊顿了顿，欲言又止。
“总之百年前，外来超强者最先侵入灵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上任神尊大人为了将入侵者赶出六界之外，选择以己身塑成结界，将他们赶了出去，隔绝六界与外面之间的出入口。”
江眠失望地垂下脑袋。
其实他猜的到，爹娘就死在那场战争之中，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在父亲的戒尺之下，还没体验过真正的亲情是何样子。
不过神尊一番话倒是颠覆了他的六界观念，江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原来当年母亲说的出征，便是这场战争。
“没错，根据我们夜以继日的观察，发现最近结界松动了。”一旁，青衿上神接下话茬。
神尊将双手搭在江眠的肩上，他抬眸，对上一双他从未在神尊脸上见过的慈祥表情，仿佛对他寄予了厚望。
江眠愣道：“结界为何松动？”
“具体原因我们还未查到。”神尊遗憾叹了口气，“希望你日后稍加留意，至于加强结界的事吾再想想办法。”
江眠只觉得脑袋嗡嗡。
到最后江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神殿里出来的，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太大。
毕竟生活在这个世界近百年，然后突然有个人冲出来告诉他六界之外还有世界，任谁都觉得难以置信吧？
他直觉这事与鬼王令脱不开干系，当时在神殿他怕把枫舟寒牵扯出来，避免惹是生非就没说过鬼王令的事情。
还是先观察几天。
江眠不在的这段时间，枫舟寒与周牧坐在池边，他问了对方很多关于江眠的事情。
其实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曾经他一心扑在修炼上，甚至在宗门里也没大跟师弟师妹们说过话，对话最多的还是师尊。
别人都说他清冷不近人情，其实他不是冷，而是他真的没有空闲时间。
为了修炼，他把所有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把游玩的时间往后放。
小时候的事记忆犹新，他不想再受到别人嘲笑。
他那么努力修炼，仅仅只是为了让更多人看他一眼，证明自己罢了。
可遇到江眠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多么贪心不足，他不仅想飞升成仙，还想追到阿眠。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那种。
“周牧，你陪阿眠时日最长，你觉得他喜欢什么？”
枫舟寒与周牧坐在江眠院前的石桌前，两人正双手托腮，盯着盘中唯一一颗葡萄发呆。
周牧摸着下巴细细回想。
“奇怪啊，我陪江眠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想明白的周牧，懊恼地抓抓脑袋。
“不过！”周牧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我以前时常看到江眠哭完，都会收集泥偶，将三只连着摆在一起，两只大的一只小的。”
说着，周牧又泄了气。
“可惜啊，我只知道每次都是那三只，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枫舟寒垂下眼眸，苦涩滋味涌上心头。
两只大偶，一只小偶……多像一家三口啊。
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起码毫无眷恋，可阿眠不一样，阿眠从小生活在父母膝下。
而周牧先前说阿眠爱哭，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他与阿眠一样，不过同是没有父母的小可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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