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闭状态的直播光球灰扑扑地停在桌面一角，师染青双手支在长桌边，撑着下巴看似发呆，实则思考人生。
风娲收起了记录本的投影，眼也不眨地端正坐在她对面，算是看守。
不知道先前陆不语收到了什么消息，只见她低头打字回复了几句，再抬头就面不改色地宣布今天上午先到此为止，彻底关闭了直播光球。
闻芃生被告知需继续留在二号询问室等待。陆不语将师染青送回一号询问室就匆匆离开，连直播光球都忘记带走。
尽管走得急，身影消失前，她不忘意念叮嘱提点师染青：“直播关闭了，风娲的全程监控没有，不排除后期会有剪辑相关片段和直播一起做成专题的可能。你切记谨言慎行。”
师染青满口应好。先前不过是开玩笑，胡乱猜测“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罢了。
就算她失忆前真有什么计划，现下也是两眼一抹黑。连自身相关情况都没清楚掌握，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何况目前为止，她并未感到有之前存在计划的“直觉”提示。
师染青外放精神力捉弄闻芃生时，似乎只有陆不语捕捉到了，没有收到风娲警告。闻芃生抽取问题时，她又尝试使用了更隐蔽的“好运祈祷”，希望他抽中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问题，看结果算是成功，看陆不语反应……反正她表现得像毫无察觉。
这或许可以说明两点：一是恋爱脑管理局内目前没有做出针对她异能使用的限制，且她自身异能也很稳定，没有失灵。
那没有触发“直觉”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之前真没有过什么计划，要么她目前的行动尚在计划之中，不需要失忆后“直觉”额外提醒。
二是科技大概率仍没发展到能检测出精神系异能细微使用痕迹的水平，所以风娲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警告。这一点……她还要再找机会确认一下，以防万一。
今早以来的经历至少已经足够让师染青清楚意识到：她被冤枉成了“恋爱脑”嫌疑人，而这个罪名亟待洗脱。
不语念出她涉嫌罹患恋爱脑的指控时，师染青面上不显，心底已感荒谬，见到闻芃生后更是顿觉自身清白——观此人面相，她的第一反应是恶感大于好感。再看他那双眼睛更知道和她会喜欢的类型是风马牛不相及。
她对自己在异性审美上重度颜控的缺点向来有深刻认识，就是从没想过要改。
只是坚信自己无辜的同时，师染青难免疑惑：一方面，只有举报者提供的证据初步通过了审核，总局才会正式受理立案。另一方面，时停生效的三分钟里，陆不语既提到过她处境不利，又说失忆或许更容易脱困……
师染青开始好奇消失的记忆里，曾和两位涉事人产生过怎样的交集了。
醒来后一直跟着连轴转，师染青甚至没来得及为失去的九年记忆而感到疑惑不安。
现在陡然停下来，既不知审理恋爱脑的流程下一步是什么，又有一段不知何时结束的空闲时间可以东想西想，她终于难得地感到有些茫然起来。
管理局局长这个职业，完全在记忆停在16岁的师染青所预想的未来之外。
她现有的记忆里，人生规划已经列得清晰，就差实践执行：下一步，中级学校毕业后，要考上本星系内最好的高校——天河系联邦高级学校。
高校要学的专业没什么可纠结的，S级及以上精神系异能者的就读专业向来都得接受异能管理局的指定。
好在这种指定也会合理考虑异能者从小到大展现的综合素质，以及本人意愿。
师染青从小到大的目标都是研制仿生人，也和局里派下负责她的专员导师聊过这个问题，早早填好了意愿表上交。
天河系联邦的学制是初级学校六年，中级学校三年，高级学校四年。
那么，人生顺遂的话，再下一个阶段：高校毕业，进入工作阶段，也正是她的现在——在25岁这种高校毕业后差不多快五年的年纪，她应该正在科学研究所从事仿生人研制项目……容错率高一点，至少也得是相关项目吧。
而恋爱脑管理局局长，虽然一听就知道涉及的是她以前也觉得应该好好管管的恋爱脑相关事务，也是责任重大，又很有深远意义的工作。
——但距离她从小到大都坚定不移的、立志造出仿生人的人生理想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师染青简直想象不出这消失的九年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才会导致她做出眼下这样的职业选择。
总不会是她长大后变得看重xx管理局这种体制内工作的稳定性吧？
“宇宙的尽头是编制”确实一直从旧历纪元流行到现在……可是根据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深刻认识，她不大可能会异变为追求稳定性的人。
那，会不会是她已经成功研制出了仿生人，开始追求下一个职业兴趣目标的实现？于是选择从事恋爱脑相关事务？
可从研究仿生人到管理恋爱脑，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她以前对恋爱脑也只到听闻事迹会唏嘘、看到故事会吐槽的地步而已啊……
想不通职业选择的师染青决定换个角度思考。她捋起一截袖子，先前没来得及细看：手腕以下俱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银色金属，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流光粼粼，乍一看宛如一层金属质感的皮肤，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这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师染青试探性轻敲几下，感觉如同敲在衣服上而非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这金属大概只是包裹附着在她自己的手臂外。
想来记忆消失的这九年里，她对接受机械改造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审慎……吗？
风娲就坐在对面监视，师染青不好当她面再撩衣服下摆或是裤腿进一步确认身体状况，只好奇地转动了一圈手臂，打量被金属衣勾勒出的肌肉线条，漂亮且隐含着力量感。
与早年间纤细得仿佛脆弱易折的截然不同，真好。
自1027星上的人类分化出ABO生理属性以来，Alpha的身体素质一向强于Beta、Omega。拥有精神系异能的Alpha却不一定：并非身体素质先天不强，只是一旦精神力过于强大，使用时调动的力量超过躯壳承受范围，健康就极容易出问题。
不幸的是，师染青正是从小因此体弱多病的“幸运儿”之一。
仅有滞留在少年时期的记忆，她审视25岁的自己，对自己从未怀疑过的熟悉了解里骤然掺杂进丝丝缕缕的陌生：身躯、身份、职位……
职位。想到这里，师染青灵光一闪，询问风娲道：“作为本星球恋爱脑管理局局长，我在风娲系统里的权限是几级？”
风娲终于眨了眨眼：“正常情况下为六级权限。但您目前处于受到举报的特殊状态，考虑到本局信息机密等安全问题，总局已经暂时冻结您在局内的大部分权限。”
“既然没有冻结全部权限，那就还有的商量咯。”师染青翻看了一下外套和裤子的口袋，不意外地发现光脑和她习惯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都没有踪影：“我申请调取查看我的个人档案，这个请求应该不涉密、不受限吧？还申请使用可书写的纸张和笔。”
风娲道：“稍等，我需要先向特派员汇报。”
三分钟后，一号询问室正对着师染青身前桌板的天花板自动露出缺口。无人机精准地将一叠纸和两根笔投放到她面前。
每张纸尾部都有“1027星恋爱脑管理局”的官方水印，笔身上也刻着“恋爱脑管理局”的统一字样。
风娲道：“驳回调取个人档案请求。现在开启师染青入职信息表的查看权限，时间限制为六十秒。”
风娲很清楚她没有光脑，干脆地将表格信息以光幕形式投在了空中。
师染青抬头，来不及讨价还价。信息表就信息表吧，虽然肯定没有个人档案信息多，但能多了解一点总是好的。
这份入职恋爱脑管理局时生成的个人信息表，记录的经历最早只到高校时期。
师染青眼睛盯着光幕，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手下飞快地记录着关键词：
116年～120年，联邦高校，星系文学专业，学生。
122～124年4月，X军区，上将，备注：二等功？？？
“时间到。”风娲话音落地的瞬间，光幕凭空消失。
师染青看着写下的字词，怔然道：“这经历是不是太离奇了？”
她喃喃道：“高校入学的时间不对……今年，不，我16岁时是新历115年，这一年九月就应该上高校了。怎么会推迟一年？”
“高校毕业后还有两年空白期虽然也奇怪，但最离奇的还得是，我居然有过X军区的经历……立过二等功的上将？这是我？？？”
“是啊，你真的很厉害。”
推门进来的牟傲君顺口就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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