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宅邸极为醒目易辨,在这个几乎家家户户都居住在简朴茅草屋的村落里,唯有位于中央位置的那一户人家,独享着一座气势非凡的瓦片大宅。
不说别的,占地面积就比其他人大了一倍。
屋子气派轩昂,石子路从小院开始,一路蔓延至红漆木门前。沿栏挂着大红色的灯笼,在夜晚冷风中一吹,红光摇曳,本该是富贵的打扮,却平白无故让人起了身鸡皮疙瘩。
秋澄霁一来就上前敲门,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起明鸢来说还要小几岁。
应该是村长的女儿,明鸢想。
当视线触及门前站立的两位陌生外村人时,少女的面容瞬间掠过一抹微妙的慌乱神色,紧接着她故作镇定地询问道:“有事?”
“我们找村长,听说他病倒了?”秋澄霁笑得十分纯良,“可以放我们进去探望吗?”
“这……”
少女内心颇为踌躇,正打算婉言谢绝,然而秋澄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犹豫,抢先一步恳切地问道:“就破例这一次,行吗?”
少年在讲话时低垂着眼帘,如同黑鸦羽翼般浓密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显露出些许紧张情绪。当他偶尔抬起眼眸时,眼中闪烁着熠熠波光,其中饱含的期待之意无需赘言
“求你了,姑娘。”他情真意切道,“我们就是进去看看。”
“……”
明鸢轻吸一口冷气。
对方这副模样和他平时的性格简直是判若两人,她有点想笑,却也只到这个时候一定要憋出,免得坏了眼前有些微妙的气氛。
秋澄霁装得十分深情,但他这套是对她人使的。明鸢没有直面,心中倒也没什么感觉。
但似乎,别人还挺吃他这一套的。
“……好吧。”
或许是因为他所展现的态度,确实看起来不具备任何挑衅或捣乱的迹象。又或许是因为少女尚处年少,对这类错综复杂的人际纠葛尚未有足够的理解和洞察力。
在秋澄霁这样的攻势下,对方纠结了片刻,很快就松了口,“进来吧。”
明鸢就这样被顺带着进了屋子。
相较于普通的茅草屋,村长家的瓦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那些茅草屋不仅四处漏风,无论何时都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尤其在经历了一场雨水洗礼之后,更是会长时间处于阴冷潮湿的状态。
明鸢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晚便遭遇了连绵夜雨,尽管睡觉时雨已经停歇,但屋内的湿土气息仍然久久未能消散。等到半夜,房屋既透风又渗水,导致她频繁地从梦中惊醒。
村长家就不一样。
甫一踏入屋内,明鸢那原本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一颤,立刻感受到了宛如靠近熊熊火炉般的暖意。宽敞的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火盆,其中火焰热烈燃烧,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爆裂声,火星四溅,使得整间屋子干燥而温暖至极。
旁边的厨房灶台同样燃起了火苗,上方的一口大锅正在欢快地冒着泡,沸腾的热水在锅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蒸腾的热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中。
厨房内忙碌的妇人听见外面传来的声响,随即走出查看,赫然发现屋内多了两个陌生人。她布满皱纹的脸庞瞬间浮现出一丝愠色,仔细观察之下,还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不安。
“你……胡闹!谁让你擅自将外人带进来的?赶快把人送走!”
说罢,她显然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面部扭曲狰狞地疾步上前,高高地扬起手,意图朝小女孩的脸狠狠掴去,厉声叱骂道:“蠢货!”
明鸢收起自己四处打量的视线,当她听到那位妇女对引领她们进屋的小姑娘如此粗暴训斥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毫不犹豫地,明鸢立即向前跨出几步,在那个愤怒的妇人手腕即将击中小女孩面颊的刹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扯开嗓子大声喝止,圆睁双眼,怒视着对方,手上力量坚决,毫不退让,“干嘛干嘛,怎么打孩子呢,这还有人呢!”
最讨厌动不动就打人的父母了!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眼前这位性情急躁、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应当就是村长的妻子,也是引领她们进屋的那个小女孩的母亲。
显然,这位妇人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女儿的感受,竟然就在他们的面前如此严厉地斥责一个小女孩,完全不顾及颜面。
“好凶啊。”明鸢没忍住,皱着脸嫌弃地感叹一句。
秋澄霁回头看了她一眼,数秒后又转回了视线。
他想说,其实你也不遑多让。
有时候也凶凶的。
刚刚那一嗓门给他吓一跳。
但他不想张口,怕说出来了,明鸢又要同他闹。
手腕被明鸢紧紧抓住,并在听了她那一番指责后,老妇人气愤地啐了几句,但终究还是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激烈举动。
面对母亲的怒气,小姑娘显得颇感尴尬与拘束,她嗫嚅着嘴唇,想要辩解却又无法顺利组织语言,只能紧张地吞吞吐吐,始终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明鸢抬起眼眸,目光本能地搜寻着秋澄霁的身影,想看看对方要怎么应对面前的妇人。
眼前的这位妇人虽已步入中老年,但从其犀利的眼神和果断的举止可以看出,她是一位精明干练的长辈,显然并不像之前遇到的小姑娘那样容易应付或哄骗。
她现在是个病号,尽管喉咙的肿胀并未严重到令她无法言语的地步,但在发声时依然能感受到不适。
且是对方硬要跟着来帮忙的,所以明鸢十分心安理得地窝在后方,揣着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
在她的设想中,秋澄霁可能会选择与面前这位严厉的夫人辩论,又或许他不要脸一点,继续靠着之前的那种诱惑解决问题。
然而,出乎明鸢意料的是,秋澄霁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行动。他只是在屋内环顾一圈,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里面的内室。
“村长在那个屋子里,对吗?”
他抬手,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
在看到妇人突变的神色后,少年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的。”
“……你!”
眼见对方客套的话都不说一句,直直朝着屋内走去,本来都做好要好好扯皮一番的妇女顿时傻了眼。
“有没有教养,谁准许你在别人家里如此随意行事?” 妇人在短暂的愕然后,怒火瞬间升腾,她手一伸就要拽住秋澄霁,同时以堪比敲锣般的高亢嗓音大声呵斥:“你想干什么?是要抢劫吗?外村人就是这样没素质——”
妇人用力抓住少年的衣袖,试图阻止他进一步深入屋内。秋澄霁侧目,眼皮一掀,视线投向站在旁边悠然揣着手,看似事不关己的明鸢。
“愣着干嘛?”秋澄霁点了点下巴。
明鸢本来还抱着看戏的意图,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对方这么一喊她,她竟是瞬间就明白了秋澄霁的意图。
“……”
她的眼睛亮了亮,秋澄霁看似漫不经心地反复说着同样的几句托词,旨在吸引并稳住身旁老妇人的注意力,而他的眼角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另一边的明鸢。
直到看到明鸢上道地从侧后方绕路,避开了老妇人的视线盲区,悄无声息地溜到门前,然后果断地伸出手,“唰”一声将屋门打开,揭示出内部的景象时,他脸上才难得地展现出真诚的笑容。
“不算太蠢笨。”他哼笑一声,“很好。”
听到动静,还在大闹的女人神色一僵,声音突然增高,甚至到了尖锐的地步,刺得人耳朵生疼,“住手!”
只不过她晚了一步。
明鸢低头,看了看自己扯开门的那只手,再抬头瞅了瞅屋内的景象,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庞此刻变得更加惨白了几分。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胸口翻涌而上,明鸢急忙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地面与墙壁上遍布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渍。当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从屋内喷涌而出,顷刻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在房间中央,老态龙钟的村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趴伏在地上。他的双腿呈现出怪异的交叉状,双手高高举起,超过了头顶,躯体扭曲得仿佛曾遭受过强力摆布,脸部也沾染了不少从地面沾染的斑驳血痕。
而房间的上空,那股熟悉的黑色雾气正在恣意缭绕盘旋。
从那团最大的黑雾中,延伸出几条类似触手般的细长根须。这些根须深深扎入躺在地上的村长肌肤之内,它们随着黑雾的波动而不断颤动,倘若仔细观察,还会发现根须内部有微小的凸起部分在快速地穿梭移动。
像是寄生,又像是二者本来就为一体。
只是以一种极为恐怖骇人的姿态展现在众人眼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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