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柳细雨不记得妈妈和酒鬼爸爸因为什么吵了架了。她印象最深的是妈妈打开家门,头也不回地跑入了厚重的雨帘中。她记得门被打开时,天空中刚好闪过一道紫色闪电。
而她和六岁的小妹正躲在桌下,小妹怀里抱着妈妈给她做的布娃娃,桌子外面的地上有破碎的钟表碎片。
酒鬼爸爸径直回了屋,没有要去挽回妈妈的意思。柳细雨很担心妈妈,就打算出去找,小妹呢,坚持要和她一起去。
她们本来准备带伞,可家里仅有的一把伞的伞柄断掉了,还断得很高,拿着很不方便。柳细雨和她的小妹只好带了个手电筒出去。
柳细雨一边大声呼喊着“妈妈”,一边用手电筒四处探寻。营养不良的黄发和着雨水粘在她的脸蛋上,用落汤鸡形容她再合适不过。在后面捏住柳细雨的衣角的小妹,也被淋成了落汤鸡,模样更加可怜。
倾盆的大雨,响不完的雷鸣,闪不完的闪电,声嘶力竭的呼喊,构成了柳细雨最刻骨铭心的场景。
那时余亭县经济不发达,晚上十个路灯九个坏,柳细雨在街上找了很久后,也没有收获,手电筒的电都快用光了。
手电筒光越来越弱,等走到一段路灯全坏的马路上,更是彻底罢了工。
柳细雨不知道她来到了哪里,只记得她和小妹走在路边时,马路两旁都有蓝色铁皮围挡着。四周静极了,连雷鸣电闪声都离她们很远似的。
她害怕地搂紧了小妹往前走,路上坑坑洼洼,时不时踩空吓她一大跳。
越走越黑,往回看,更是黑得不见五指。柳细雨害怕得哇地大声哭了出来,小妹也跟着嚎啕大哭。
就在那时,她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柳细雨以为是坏人,吓得瘫坐在地上。
然后抱着小妹抽泣的柳细雨眼里就映入了一双漆黑发亮的男士皮鞋和一截面料精致的西装裤腿。
一个极沉稳而温厚的声音对他们说道:“不要害怕,跟我走。”
说完,那个人便牵起她的手,抱起小妹。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幢温暖明亮的房子前,房子门旁有木质竖牌,上面写着“余亭县爱心寄养所”八个字。这就是后来柳细雨待了四年的地方,直到她考上A市的大学后才离开。
九年过去,她已经从大学毕业一年,小妹现如今在读余亭县高级中学。
关于那个好心人的相貌,柳细雨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爱心寄养所的妈妈们一拥而上给她擦水时,她们的大手碰着她脸蛋的温暖感觉。
据说,后来她的妈妈被那个好心人找到了,那个好心人还给她的妈妈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在离她的酒鬼爸爸很远的地方,但是柳细雨至今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关于那个好心人的消息也无从得知。
所以,如果能知道那个好心人是谁,柳细雨还能顺便问到她妈妈的下落。
回过神来,柳细雨眼角已不争气地流了几滴清泪。
小吴组长见她缓了过来,扶了扶黑框眼镜说:“我自然知道那个好心人在哪,但是柳小姐,离登机不到十五分钟了,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就和我走吧。”
机场摆渡车搭着他们来到了飞机下面,在摆渡车上时,柳细雨远远地就看见了飞机上刷着一串“BRITISH AIRWAYS”的蓝色字母,看来确实是飞伦敦的,柳细雨对小吴组长的信任又多了几分。
他们是最后来登机的,不一会儿,飞机就开始滑行。
柳细雨挨着窗坐,遮光板打开后,她往下看去,只见A市变得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了横亘在A市北边的紫色山脉,和她在地铁高架桥上看到的一样,壮阔峻美,绵延不绝。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多,空姐开始发小食,柳细雨饿得前胸贴后背,向空姐多要了个面包。
吃完后,小吴组长和她聊起天来。
“柳小姐,我们司长呢,和你想找的那个好心人,交情很深,等到了伦敦,你见了司长,问问他,一定会有收获的。”说这话时,小吴组长一副谑笑的表情。
柳细雨口上答应着好,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个美丽的数字,就是那两万两千五百。她问道:“这个月都待在欧洲,算出差,工资五倍对吧?”
小吴组长道:“当然,这还只是实习,等你转正后,还要高些。”
“那转正后底薪能有多少个k啊?”
小吴组长比了个2,柳细雨一愣,2k?
小吴组长看她一脸懵,补充道:“单位变成w啦。”
一个月两万,柳细雨幸福到快晕过去。
柳细雨偷笑了一会儿,忽而想到,这神稷司似乎不是普通的公司,恐怕转正没那么容易。
于是她担忧地问道:“小吴组长,怎么样才能成功转正啊?是三个月的实习期吗?”
小吴组长摇了摇头,道:“实习期就一个月,但你要完成实习可不容易。偷偷提前告诉你吧,你和司长,这次要和魔鬼打交道呢。这魔鬼最善于操纵人的梦魇,很难对付。”
柳细雨听得一愣一愣,她心想小吴组长和她开玩笑呢,什么魔鬼什么梦魇的。
困意上来,柳细雨一下子睡了过去,小吴组长还想多说些什么,见柳细雨睡得如同死猪,也就不打扰她的清梦。
可柳细雨做的不是清梦,是噩梦。
柳细雨梦见,她和摩托车大哥正飞驰在三环辅路上,忽然间路面塌陷了下去,她从高空坠落,然后落入了九年前那个逼仄的桌下。
“哐当”一声巨响,墙壁上的挂钟砸在了地面上,钟面的玻璃碎成无数小渣子,时针抽搐着停留在了八点到九点之间。
然后是一声怒吼:“下贱的死婆娘!看老子不打死你!”
柳细雨看过去,原来是她早已忘记面容的酒鬼爸爸。
刘海烫了卷的妈妈看着碎在地上的挂钟一声不吭,然后红着眼朝柳细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一把拉开了黄色的旧木门,跑进了下着暴雨的黑夜中。
柳细雨想钻出桌子去拉住妈妈,可是她的身体一点都动不了。
“姐姐,妈妈去哪里了呀?她又不要我们了吗?”柳细雨的小妹低声问道。
柳细雨不受控制地心头一痛,然后出声哭了出来,说道:“妈妈不是不要我们了,我们快去找妈妈,再晚就找不到她了。”
“嗯,外面天黑,妈妈怕黑,我们带个手电筒去吧。”
于是柳细雨拿着手电筒,和小妹走出了家门。她想往右边走,却迈不开步子,只能走左边。每当遇见路口时,她都不能走她想走的那条路。
“姐姐,怎么还没有看见妈妈?她是不是回去了?我们是不是一回去,就能像以前那样看见她,然后看见她笑着和爸爸说话?”
柳细雨如同提线木偶,她直生生地回答小妹道:“不会了,妈妈从来都是假笑,她这次一定不会再回来了,但我们一定要向她好好道个别。”
“哦。”小妹失望地应了一声。
忽而一个人影闪过,柳细雨以为是妈妈,急忙追了上去,却一脚踩进了一个盖子坏掉的街边地漏。额头一阵剧痛袭来,然后柳细雨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姐姐,姐姐!”小妹大声呼喊着柳细雨,柳细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随后,柳细雨陷入完全的黑暗与寂静,几分钟后,她睁开眼来,却看见整个头等舱的客人都盯着她。
客人们大多是外国人,或灰色瞳孔,或蓝色瞳孔,但都无一例外地盯着柳细雨。柳细雨被盯得发慌,她赶紧问小吴组长说:“为什么他们都那样盯着我看?”
小吴组长安慰她道:“没事,你刚才做了噩梦,在梦里可能哭得太大声了吧,把大家吵醒了,不过马上就要降落了,没关系的。”
“马上就要降落?”柳细雨惊奇地重复道。
“嗯,你一睡就睡了十一个小时,大概太累了。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七分,最多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就落地。”
柳细雨点点头,往飞机窗外看去。远处的伦敦城灯火辉煌,被掩映在薄薄的云雾之下。
下了飞机,出了机场,一辆商务车打着双闪,小吴组长带着柳细雨上车,车窗外不断闪过各式各样的异国风格建筑,柳细雨新奇得很,一刻不曾移过眼。
“诶,小吴组长,去斯奇里德的火车几点开呀?能在伦敦玩会儿吗?”柳细雨转身问道。
“恐怕不行,我们要赶早上五点的那一班。”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火车站。柳细雨将手机时间调到英国,现在已经是早上四点四十分了。
此时天已亮了起来,透过车站的透明穹顶,能看见天边淡黄色的晨曦。
小吴组长和柳细雨加快了步伐走向月台,找到车厢后,柳细雨发现这节车厢空无一人。
“小吴组长,怎么没人?不是说司长在等我们吗?”
“谁说没人?我不是在嘛。”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风衣的高大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嗨,细雨姑娘,好久不见呀。”
柳细雨莫名其妙,她从未见过他,他却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小吴组长介绍道:“小柳啊,这位是寒露神,不是我们的直接领导,但是呢,职务比我们司长高得多,这次他将做你和孟司长的暗中接应人。”
寒露神露出墨镜下的眼睛,朝柳细雨眨了眨,说:“细雨姑娘,过来坐我旁边,小孟他一会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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