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出热水,闻恩正准备脱了衣服走进淋浴中,浴室门突然被重重叩响,宿舍除了他就只剩纪宗政,闻恩捏着衣角,看着木门中间嵌制的玻璃后映出的人影,一时间僵在原地一动未动。
对于地位低下的奴隶而言,宿舍是合住的,浴室也是共用的,唯有逼仄的小房间是唯一保护**的地方。
但在此之前,纪宗政很少会在他使用浴室的时候过来打扰,甚至会刻意错开时间,更别说做出明知他在浴室还来敲门的动作。
虽然在心中一次次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过是第一次罢了,没了就没了,既然还指望纪宗政这个贵族将自己救出农场,脱离奴籍,这些付出或许就是应该的。
只有这样想,闻恩心里才会好受点儿。
但也仅仅只是好受点儿,闻恩此刻全身酸胀,身下走动间也持续不断传出隐痛,一夕间经历如此多噩梦般的事,他的确是累极了,实在不太想在此时此刻,看见那个间接害他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置身事外的贵族。
“有事吗?”闻恩关了水,站在门后木着脸问,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纪宗政不复当初殷勤,更没有极力讨好。
纪宗政:“开门。”
结果男人比他语气更为冷漠,甚至可以用略带怒气形容。
隔着一扇门,闻恩听出纪宗政口气中的不善,终究还是不敢忤逆这个贵族,他穿上裤子打开了门:“怎么了?”
但也没什么好态度就对了,甚至还带了点疏离。
纪宗政抬眸,沉郁漆黑的瞳仁里蕴藏着复杂的情绪,见闻恩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只是衣物上沾了些水迹,铁青的脸缓和了些,冷道:“知道现在到什么时候了吗?”
“什么时候?”闻恩盯着脚尖,不是他敷衍不想回答纪宗政,而是真不知道,他醒来就进了浴室,没关注时间。
“中午,饭点。”纪宗政道,自认为是好心提醒。
“哦。”闻恩继续盯脚尖,“我不舒服,不想吃,我现在想洗澡。”
纪宗政见眼前人装傻,心里憋着股气没处撒:“可我要吃,闻恩,我要吃!”
男人音量突然拔高,闻恩吓得一瑟缩,退后一步小声嘀咕:“要吃你自己去打,腿上的伤不是好了吗……”
“你给我装蒜是吧?!”纪宗政倏地大跨步走进浴室,捏住闻恩的双肩,怒道:“我要你去给我打!你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我要你去做!”
肩膀被掐得生疼,闻言,一时间闻恩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这男人竟然到了这时候还想着使唤他呢。
一边对他冷漠傲慢、恶语相向,明明发生了那种事他才是吃亏的人,可这男人却仿佛被玷污般,出言警告,让他别想着攀高枝。可另一边,却又不能接受他对他哪怕一点点不好,难道还希望他像从前那样掏心掏肺、百依百顺吗?
可这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呢?
闻恩自以为也是有心的,他不是个木头或是个石子儿,怎么砸怎么踩都毫发不伤,他也会伤心失望,会感到痛苦!
可再痛苦,也还是要为现实妥协,比如——闻恩还是要靠眼前这个贵族,他要抓住这唯一的希望,他必须要脱离奴籍。
“好。”闻恩被晃得头晕,答应了,“我去给你打,再等等,我洗完澡就去,好吗?”顿了顿,他又改了主意:“或者我现在去也行,等我先换个衣服。”
说完闻恩出浴室,想要去房间换身干净衣服,结果刚走出浴室门,又被纪宗政拦住了,男人胸腔剧烈起伏着,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闻恩答应打饭也没能让他消气。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闻恩继续像以前那样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什么事都先想着他,他想要的……可是他想要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两厢对视,沉默良久。
纪宗政额头青筋暴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什么话在心中酝酿,让两人间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直到最后,纪宗政抬起低垂的眼睑,一字一句道:“昨天的事,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话音刚落,闻恩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他心道果然,这恐怕才是纪宗政真正想说的吧,这才是纪宗政今天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原因。
可为什么纪宗政要问他昨天的事?
难不成想讥讽他?奚弄他?
昨天经历的事太多了,但真正说起来,他们俩之间就只有那一件事可以谈,闻恩根本不想再回忆,如果是谈那场侵犯,他没功夫更没心情应付。
他不伺候了!
谁愿意谁去伺候,破贵族,给惯的!
闻恩甚至开始怀疑,他的选择会不会真的错了,他该继续一意孤行下去吗?或者……或者他该留个后手呢,如果半个月后这贵族真冷心冷肺不管他就离开,他也好有个后路不是?
这样想着,闻恩语气突然冷得似冰,充满了攻击力:“说什么?说我的处心积虑?还是说我的勾三搭四?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纪宗政没想到闻恩语气这么冲,这世上就只有他斥责别人的份,哪遇到过如此下他脸面的人,这短短半个多月,还真是不该遇到的人,不该经历的事,都让他经历了个遍!
想到那好几次入魂般的馨香,还有身下反常的肿胀,纪宗政又羞又恼,轻蔑一笑:“贼喊抓贼,不是你用药勾引我在先吗!?”
“勾引?”闻恩眉头一皱,不懂纪宗政凭什么无缘无故泼脏水,还不止一次,他满头雾水反驳道:“什么用药什么勾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承认我一直在力所能及地帮你,但那并不是勾引!如果你觉得对你好、帮你就是勾引的话,那我无话可说。我做那些不过是希望你……”
说到这,闻恩忽然噤了声。
他该说吗?能说吗?他不确定。
“希望什么?我什么!?”纪宗政见闻恩欲言又止,嗤笑道:“我看你就是在嘴硬,做过的事却不承认。怎么,你以为有了肌肤之亲我就一定会高看你一眼吗?你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为了勾引我,你甚至不惜拒绝和你有过婚约的男人!你还敢说你不是处心积虑!?”
“你!”闻恩再好脾气也无法再忍气吞声下去,这样无端的指责让他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笑话,他嘴唇哆嗦:“闭嘴,纪宗政你闭嘴!”
“我……”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我做那些不过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拉我一把,我不想一辈子烂在这农场里,我不想一辈子只做个奴隶,我不想生生世世和牛羊为伍!我不想!”
闻恩怒吼完剧烈喘息:“这就是我的目的,你说我处心积虑勾引你,我不认。”
“但我接受你对我真心不真的指责,比如我对你好,什么都先替你着想,的确是因为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你是联邦有权有势的贵族,说是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你能帮我脱离奴籍。这就是我唯一图的东西。这样够了吗?这就是真相,你现在知道了,够了吗?”
窄小的浴室里,一时间只剩下闻恩的声音在回响。
而纪宗政拦住闻恩时,捏住他胳膊的手一直没放开,在闻恩将一切都吐露完后,男人那只硬如铁的大掌却慢慢滑落下来。
纪宗政鬼使神差地松了口气。
如果要问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纪宗政拔除了一直横亘在心里的那根尖刺,那就是——纪宗政急需弄清楚,闻恩究竟是不是纪年堂派来的。
这太重要了,纪宗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在乎,又或许是因为,如果是纪年堂的人,那他会在离开农场的当天毫不犹豫就解决掉。
而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会怎样呢?
纪宗政也说不清,但他知道,他内心希望闻恩不是,即使这个奴隶低贱又卑劣,唯利是图又巧舌如簧,是他最厌恶的“不可接触者”,可……
可他依旧希望闻恩不是。
不过,让纪宗政觉得惊奇的是,闻恩,这个低贱的奴隶,竟然会想要脱离奴籍,逃离农场,真不知道该批评离经叛道,还是该称赞勇气可嘉。
纪宗政感到好笑,却又觉得……这奴隶还真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正出神想着,闻恩突然道:“够了。”
纪宗政收回思绪,只见眼前的人双肩塌陷,道出真相好似用尽他全部力气。
闻恩开始下逐客令:“如果可以,请你先出去好吗,我不太舒服。”
两人闹到现在,闻恩都快要忘了,他原计划是要来浴室洗澡的,他的身下……说不定还留有眼前这贵族的□□。
多么可笑。
可对纪宗政而言还没完,心里的尖刺拔除了,疑问却还没得到解答,“既然你否认你处心积虑勾引,那你身上的香味是哪儿来的,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一个普通农场长大的奴隶,怎么会知道如此多?又怎么会得到连纪家都无法研制出的药?
问题抛出,闻恩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因为他无法回答纪宗政。
他身上的香味只有一种,那就是信息素的味道,可这世上不是没有alpha吗,为什么纪宗政会闻到他信息素的味道?难不成不是信息素,还是说有人在他身上下了药,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无论如何,信息素和穿越都是闻恩死也要保守的秘密,他无法解释,他也知道就算他说出为什么,纪宗政恐怕也只会将他当个疯子看,纪宗政不会信的。
闻恩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两个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
纪宗政蹙眉:“为什么?”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闻恩闭了闭眼,“那我问你,如果我说我可以回答你,但你必须带我离开农场,让我脱离奴籍,你能做到吗?”
这下轮到纪宗政不说话了。
闻恩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看,你犹豫了。”这笑里却带着一丝嘲讽,嘲讽纪宗政才是那个最不真心的人。
纪宗政察觉出闻恩笑中的讽刺意味,他居然会被一个奴隶嘲讽,这让他下颌紧绷,下意识反击:“异想天开,奴隶一辈子只会是奴隶,联邦少有奴隶变平民的例子,要么花费千金,要么背后有人,这两点你都不符合,劝你趁早打消念头。”
“那不就得了。”闻恩好像早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并不太在乎:“所以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更没有丝毫再殷勤讨好一点,以求纪宗政改变主意的意思。
纪宗政紧盯着闻恩,等了半响,终究是没等到闻恩给出自己想要的反应,最终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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