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党争

“水里鱼,山里兽,山泽城里收获多,背着背篓上山去,一天装满一箩筐……”

山泽城的街边,总能听到孩子在唱着这首曲子。

因遂州多日光,这里的孩子们虽不似笙歌城里的那般白白净净,不过却有与众不同的生命力,一种破土而出、奋力向上的力量。

宋朝月从牢中接出了玉娘,与她一道坐在来时的马车之上。

而孟祈,在出了牢狱之后便不知所踪。

马车内,玉娘蜷着身子,还未从牢狱之苦中脱离出来。

宋朝月拿出随身的帕子,将她脸上的脏污一一拭净。玉娘握住她的手,摆头笑笑,“小姐,我无事的。”

宋朝月遂收回了手,又想起几年前,她见到玉娘时的情景。

那时正值寒冬,遂州虽是不下雪的地界,可一到冬天却也是湿冷难耐。

宋朝月曾随着父亲短暂到过山泽城赴任,那时的她才将从乡下祖母家养病回来,萌生了做点儿买卖的想法。

也就是那时,她在大街上看到了衣着单薄的玉娘,那个才将从人贩手中艰难逃出的孤女。

宋朝月用自己的月钱暂时收留了她,其后发现玉娘有做生意的天赋,两人便一起开了一个小小的粮店。宋朝月出钱,她出力,生意也就这么一步步做大。

玉娘不想再叫宋朝月平白生出这许多担忧,转移话题小声问起了她方才所见的那位大人。

“小姐,方才那位大人当真是…您在这山泽的”她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说法,“情郎?”

宋朝月呃呃敷衍答了一声,想说自己方才怎么就没能想到玉娘这般说法。方才她说孟祈是情夫,倒显得她自己是有夫之妇在外头寻了一个男人胡来似的。

这情郎二字听起来就有些不同了,情意绵绵,颇有两人互相倾心的意味。

不过孟祈身份特殊,所做之事连她都未能深知几分。

为保险起见,宋朝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玉娘被送回了她一直所住的那个小院儿里,临别之时,玉娘悄悄告诉了宋朝月一个名字,也就是名扬粮店的东家之名。

她也同宋朝月一样,对名扬粮店起了怀疑。

送完玉娘,宋朝月又折返回了孟祈府中,此时的孟祈还没有回来。

他正在遂州御史——左河的府中,悠闲地喝着美酒。

左河坐在孟祈对面,同正喝着酒的人说,“孟公子,这酒如何?”

孟祈咂了一下嘴,一脸惬意,“入口醇厚,口齿留香,左府的酒,果然名不虚传。”

左河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山羊胡子,对于这个赞誉他欣然接受。

远的比不上,可是这遂州城,他收藏的老酒可算是排得上前头了。

“不若一会儿孟公子再去老夫酒窖里挑上一壶酒带走。”左河说着就要拉着孟祈去他的酒窖。

孟祈摆摆手,动作轻飘飘的,好似已经醉了。

“且慢,今日是我有事求于左大人,哪里还有从您这里顺东西的道理。”

左河松了抓着孟祈的手,孟祈将言之事,手底下的人早已经同他说了。

说着孟祈从牢中带走了一个女子,那人应当是他最近身边那女子的故交。

左河不在意地笑笑,“公子不过从牢中带走了一个女子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那女子也并未犯下什么大错,带走便带走了。”

孟祈晃晃悠悠站起来,朝左河说了声多谢。

旋即以自己不胜酒力为由,跌跌撞撞爬上了左河安排的送他回府的马车。

左河将人送到门口,在马车驶离后,二人俱是变了脸。

孟祈不复方才酒醉的模样,而左河,也在孟祈走后收起了一张笑脸,严肃地同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门生说:“去信笙歌,告知老师孟祈这些时日在山泽的情况。”

马车内闷着酒气,孟祈其实不喜欢喝酒,可偏他的酒量天生就好,鲜少有人能喝过他。

为了逃酒,他也没少装醉过。

只不过这都是他刚进广闻司时候的事儿了,那时候几个师兄总喜欢拉着他喝酒款谈。而后他的位置越来越高,师兄们……也没有几人在了。

往后这些年,便也无人真心邀他喝酒,也再无夜半不顾广闻司规矩,一群人伙同翻墙出去赏一整夜的月之事发生。

忆起从前师兄们对自己的调笑,他们说他故作深沉、说他长那么好一张脸偏生找不到一个心仪的姑娘……

想着想着,他脸上的坚冰开始融化,有了寻常人的模样。

“大人,到了。”

马夫的声音传来,令他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又该带上面具,去面对前方荆棘了。

他仍旧‘醉’着,府里的仆从上前将他扶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立马站了起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府内的下人也都习惯了,他们的这位主子,在外面是一个样子,在府中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然不知不论不想,是他们这群人的活命根本,无论孟祈怎样,都由不得他们来嚼舌根。

大人怎么做自有他们的道理,这点,从他们进府时大人身边的孟梁便嘱咐过了。

想活得久些,就要知道得少些,说得更要少些。

孟祈一人笔直地往自己的院中走,走到中途,见正抽着花苞的槐树底下,宋朝月不知正低头摆弄着什么玩意儿。

一见到他,宋朝月笑着朝她跑了过来。

“孟祈!我等你好久了。”

孟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跑过来,裙裾生花,眼眸如水。

她很美,孟祈一直都知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都一直很美。

不过美貌终究是个空壳,她是个独特于世间的存在,不然,自己的前世也不会被她所骗。

她明媚、洒脱、却也有自己的小脾气,还会因为自己走得快没等她而生气。

孟祈等着宋朝月一步步走近,听见她因跑动而急促的呼吸,看见她微微阖动的嘴唇,其上泛着莹润的光泽,目光竟就这般被吸引了过去。

而对方,仍旧浑然不觉。

“我是想谢谢你,多谢你帮我救出了玉娘。”

宋朝月的谢言引回了孟祈的思绪,他说:“我们二人互惠互利,往后,你需得帮我的,比这难上千万倍。”

“无事,只要你帮了我,我也定会帮你。”

“但是你那粮店,仍得暂闭。”

听到这,宋朝月有一瞬的怔住,随即很快想开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人还好好的,那么一切都可以重来。

两人说完了,孟祈抬脚要走,宋朝月往侧旁挪了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我想,咱们既是合作,我需得知道,你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

孟祈垂眸,宋朝月就站在他跟前。她在女子中个子已算高挑,不过因为自己太高,她也只及自己肩头。

可在孟祈眼中如此瘦弱的宋朝月,却总能带给他一种此人蕴藏着极大能量之感。

仿佛只要她想,只要她愿,就什么都能做到。

“兹事体大,你还是不要知晓得为好。”

孟祈要走,宋朝月伸手拉住了他手腕,那力道之大,势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我需知晓,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即便你不愿告知我更深层的原因,起码也得让我知道,我假扮成你的身边人,最终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只有这样,我才能帮你。”

帮你。这两个字,孟祈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从前师兄们会帮他,师父也会帮他。

可后来他年纪渐长,师兄们也不在了,所有人都等着自己去帮,却很少能听到主动对他说我要帮你这样的话了。

见宋朝月那无比坚定的眼神,孟祈第一次想要相信她。

他在前世早见识过她的本事,那么看看今生呢,她能帮自己到如何地步,又或是,利用自己到何地步。

要是被那人知道宋朝月在此事上帮了自己,岂不气坏,越想,他越觉得此事有趣。

“跟我来。”

宋朝月随着孟祈进了他屋中,这是她第一次进孟祈的房间。

与她猜想的如出一辙,房内很干净整洁,每一样东西的摆放都恰到好处,以便随时取用。

她自顾自寻了个地方坐下,等着孟祈同她说出。

孟祈走向自己的桌案边,从书架之中抽出一封信,交到了宋朝月手中。

宋朝月伸手接过,仔细读来。

读完后,对于孟祈此行目的,也算是彻底清楚了。

上一次他去充州抓人,是为升云案,而这一次到随州,也是为升云案。

升云大案,当年震彻朝野。

前线将士因军备供应不足,活活饿死冻死三万人,也因此,大衡失了边关重镇。

而这些军备,特别是粮草,本应该是由山泽城的粮仓提供,然山泽城的粮草才出一城,前线将士已经死了万众。

然这事情据说只是传信失误,导致延误了时机,也因此,不少经事官员被枭首。

从前宋朝月在家中听父亲提过一句,却未曾想到,此事竟还有后续。

难道,这事儿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见宋朝月仍有不解的表情,孟祈指了指信纸上的升云军三个字,问她:“你可知,这军队,由何人所领?”

宋朝月自是不知。

孟祈于他身边坐下,盯着屋中那幅绘着边塞风景的画卷,“钟正,升云军主帅,三皇子褚临的外祖,领兵坚守边塞三十余载,是大衡边关的第一道防线。”

宋朝月握着信纸的手骤然抓紧,她缓缓抬头,微张着唇,心中有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猜测。

孟祈也回望她,不疾不徐说出她心中所想的两个字,“党争。”

正因为党争,所以有人要大挫褚临背后的势力,也就是他的外家。

宋朝月看向孟祈,问他,“所以,你是……选择了三殿下?”

孟祈回道,“是。所以,而今你既已入局,那么,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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