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我七岁那年。他死了。”
“木匠死了，是被妖魔杀死的。之后，我被一个道士看中，带去了琅環洞天。那个人拿我试药，试了整整十年。然后，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弑师夺宝而叛逃……”
燕无歇用筷子挑着菜，这边挑挑，那边捡捡。这确实是他的一生，但他隐去了最重要的那一点。并不是，木匠死后，他被道士看中……
而是，他被道士看中，木匠才会死。
他更隐去了那道士的死法。他的指尖微微一动，乍然灼热了起来。
“……我的父母，也是被妖魔杀死的。”希华终于找到了一点共通之处，“他们的血，溅在屏风上，像是茫茫雪地里唯一绽放的红梅。我躲在暗室，听妖魔咀嚼他们的骨肉，就像是人在咀嚼鸡的脆骨。师尊把我从暗室抱住的时候，我看见地上拖拽蔓延的血迹，看见一条无边无际的血河。那血河，在月光的照耀下，还散发着银色的荡漾的波光。”
“怎么了。”希华觉察到燕无歇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没什么。”燕无歇只是觉得，希华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神情太过平静，平静的有些危险。就好像是浮冰一般。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害怕。”他听着希华的讲述，却是想到了自己。无边无际的血河么。他没有看见血河，却看见一只断翅的木蜻蜓。那时候的情感，是害怕么。他已经忘记了。
“不。”希华反驳了他。
“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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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山上，空明庭院。
庭院内，是竹影婆娑。
白薇静静的用手拨弄着青翠的竹叶。微风拂过，吹动她的面纱，面纱下，是一张精雕细琢的脸，素净美丽，宛若荷花花瓣上那一点剔透的露珠。
“你的脸，缺了一角。”白薇闻言，惊怔了一瞬，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下一秒却意识到自己的画皮之术必不可能出错。
“你骗我。”白薇静静的说。
“我骗你，你也骗了师尊不是么。罗浮山的护山阵法并不好开，师妹擅长的又不是破阵……她偷离罗浮山，这其中，一定有你的手笔。师尊为她算过命，十六岁这年，她是不能下山的。一下山，便是劫难加身。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一点。”
“所以呢。我只是满足她了她的期望，仅此而已。你要同师尊揭发我么。你大可以这样做。师兄。”白薇转身，看向南星。
“与其和我说话，不如多修修你的道术。你不是一向欣羡陆卿云的声名？说话，可不会让你名扬千里。”
“如果不是师尊不允许我们下山，不允许我们……呵。我会比陆卿云差么。”
“谁知道呢。近些年，妖魔是越发猖獗了。”
“你不担心我们的小师妹么。她……”南星说着说着，声音却是渐消。
“她，需要我们的担心么。大多数时候，她确实有些呆，总是喜欢神游天外。但你知道，她从来不是什么痴呆。她当然知道如何生存。冷了会加衣，饿了会吃饭……她还带着玉佩。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劫难，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要指责我吗？这可是她自己要下山的。我只是顺遂了她的心愿。”
“好，这些我都明白。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妖魔共主。在那预言里，统御妖魔一道的居然是一个人，这算不算是一个笑话？各大洞天都听说了这个消息，决定把祸患扼杀在萌芽里。罗浮山也收到了传讯。看来，我们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看你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搅动天下风云。”
“也许。”
南星从竹林之后转出，手中是一只竹笛，笛声斑驳，宛若洒泪，正是“湘妃竹”品种。他用竹笛拍拍掌心，目光却是望向远处绵延不绝的山脉，山脉纵横，覆着青黛色，像是一副丹青画卷。
“琅環洞天最近出了一件事，这件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啊，居然杀死了灵虚子，还夺走了他们的门派至宝。据说，是一个叫情丝缠的东西。”南星开口。
“什么时候，你竟会关心这些事情。”
“只是想到情丝缠这个名字，觉得很亲切罢了。我们修行的功法，不是讲求少思寡欲，断绝情丝么。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比不过希华。就算，希华是倚靠了外物……这样的修行境界，也不是人人都有。”
两人都陷入沉默。静静的听着竹林的喧嚣。但他们都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至少，当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是无法安静的。
南星：“……你说，希华的劫数究竟是什么呢。她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劫数。”
南星还记得师尊抱幼年的她回到宗门的那一幕。那一天，师尊本是在为他和白薇讲道，门外却突兀的飞来一只纸鹤，展开纸鹤，师尊突然神色微动，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师尊有如此明显的表情波动。
接下来，他便急匆匆的出了门，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来得及留给他们。再然后，过了一夜，晨光熹微的时候，他抱着她回到宗门。那时的希华只有六七岁左右，眼睛就像是剔透又美丽的琉璃珠，神色却是寂寂。
师尊说，他给她施了咒法，教她收敛情绪，以证大道。多的，却是不愿再言。他还说，这个女孩子，从今日起就是他们的师妹。
白薇：“……我要下山了。”
这样的消息让南星有些猝不及防。南星微蹙了蹙眉，又习惯性的用手拍了拍了竹笛，询问道，“该不会是去寻找师妹？”
“你猜的没错。”白薇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师尊，果然很在乎她。她不过下山了一天而已，缘何如此紧张。她修为不俗，又带着玉佩，哪里需要这样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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