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摆了摆自己的狗头帽子，“或许，你在符咒上很富有，包裹里放着许多法咒，抽出一张便可以灭杀一片妖鬼？”
希华干脆不说话了。
少年想了想，也不说话了。
一个实力不怎么高，还什么东西都没带，没有钱也没有符咒的漂亮女孩孤身闯荡江湖，想来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也许，少女的门派是被灭门了，所以她才踏上逃亡之旅。
也或许，是少女的宗门给少女订了一桩她很不满意，却又无法推拒的婚事，迫不得已才离家出走。
话本都这么写。
越往前走，便越显得热闹。
前面像是在举办什么节日，敲锣打鼓震天响，人也越来越多，一个不留神，希华便被夹在人潮之中随波逐流了起来。
希华先躲过一个拿着糖葫芦草垛的小贩，下一秒就撞到一个牵着小孩的妇人，再然后就撞上一个带着花蓝四处撒花的人。
希华眼疾手快扯住了他，那人被扯住刚想发作，看见希华便不由自主软下神色，希华于是趁机问道：“这里在举办什么节日么。”
撒花人一愣，道：“小姑娘是外乡人吧，我们这是在……”
他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是海神祭，也叫做神女祭，是给海神娶亲啊，你们算是赶上了一个好日子，今天多热闹，还有免费的瓜果点心可以吃。就在前面。”
他努了努嘴，指了指前面。
攒动的人潮挤的希华有些发晕，这时，一只手悄悄的探出来，探手欲入希华的包袱，被希华夹在手臂间的莲魂注意到这一幕，立时大喊了起来，“希华希华，有人偷你东西啊！”
此时，却有一只手干净利落的握住了小偷的手，轻轻一扭便听见一声清脆骨裂，小偷吃痛冷汗涔涔却不敢伸张，一是因为偷盗本就上不了台面，二是因为……这个狗头怪人实在装束奇怪。
小偷灰溜溜的溜走了，狗头少年倒也没有追逐，而是拉住希华的手臂就把她扯出了人潮，带着她来到街道边上。
此时，希华却在涌动人潮间看见那个妇人，失魂落魄，眼神悲切激荡，最终沉寂成一片黯淡的死灰，又被人潮淹没。
希华被她那苦涩的眼神震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反胃，像是那些极苦极涩的桂花糕在她的胃里排队跳舞，她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红伞，莲魂便夸张的插科打诨起来。
“捏痛小可了欸——”
希华一般是不允许莲魂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同她搭话的，要知道，别人既看不见莲魂也听不见它的声音，希华可不想被别人当做无故走神或者自言自语的怪人。
但是，莲魂并不总是会记得这件事情。
希华也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只要假装听不见它的声音不和它讲话就好。
“桂花糕你吃了吧，味道怎么样。”
狗头少年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略过红伞上勾勒出的金边红莲，压下自己心中的感触，就在刚才，红伞上的奇异生物说话的时候，他又感觉自己脖颈上的玉蝉一烫。
“嗯，”他漫不经心地回忆起了桂花糕的味道。
“味道还行吧，就是太甜腻了，不知道放了多少糖。”
桂花糕……是甜的？果然是甜的。
只是，她吃起来却是苦的，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苦，是把人都心肝脾肺肾都攥在一起的苦。
但是，这却是她十年来，唯一尝的出味道的东西。
苦味的，桂花糕么。
“我们还是去前面吧，前面有免费的瓜果点心欸。”
随即她才意识到眼前人刚刚把自己从涌动的人潮中拉住，于是道谢道：“多谢你的援手，你真是一……条好狗。”
狗头少年轻声哼了一下，“你倒是很上道。”
他看了看希华手臂间夹着的伞，状似无意道：“所以，你想摸摸我的头么，我可以替你拿着伞。”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低下了自己的头，却朝着希华伸出手要接过她手中的伞，莲魂突然就感受到一股寒意，情不自禁抖了抖，小小声对希华说：“不要啊希华我不想被别人拿！”
希华默默的把夹在右臂的红伞夹在自己的左臂，空出来的右手举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
他从善如流的俯下了身子，希华便揉了揉软绵绵的狗头帽子，下意识地想去看狗头少年的眼睛，但他的眼睛却被纽扣阻挡住，希华看不见他的神情。
她揉了两下就住了手，毕竟人与人之间还是应该有一点距离。
下一秒，少年便说话了，“没想到，你这么自来熟。”
希华：“……”
“明明是你邀请我，让我摸的。”
“我让你摸，你就摸啊。”
“对啊。”
如此直白的言论却让少年说不出话来了，“好吧，确实是我先邀请你的，所以你可以摸。不过，我想起来，你都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希华只是觉得没有相询的必要，毕竟，总要分道扬镳。但是，如果他在意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交换姓名。
反正……无所谓。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叫希华。希有的希，莲华的华。”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示意燕无歇握上去，那是一只纤细而修长的手，没有染指甲，没有什么伤口，也没有茧子。
他扫过她半垂在身侧的左手，衣袖重叠之下，明显能够看见包扎用的布料，一点淡粉的血迹从包扎的地方露出来，像是一瓣桃花。
燕无歇不再看她的左手，转而松松的握了握她的指尖，随即便松开，觉得她的手指冰凉又干燥。
“我叫燕无歇，意思是，永远不会停歇的燕。”
希华道：“听起来有点忙碌。”
燕无歇笑了一声，“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我名字的人。”
“别人呢？”
“别人——”燕无歇刻意地拉长了自己的语调，是吊人胃口的语气，“别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姓名啊，所以也无从评价。”
“不过，若说我的名字听起来很忙碌，那么，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很珍希啊，珍贵希有的莲华。”
希华捏了捏自己夹在手臂上的红伞，伞上的莲魂就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她说，“我确实很希有，是百年一遇的莲华。”
她又道：“不是百年难得一遇，是百年一遇。”
莲魂的哼唧声突然变成了惊呼，“痛欸痛欸，坏希华……”
原来，不知不觉间，希华的手指已经紧紧的攥着红伞，她立时放开了手，下意识道：“对不起。”
然后她就意识到燕无歇还在自己的面前。
希华：“……”完蛋了。
莲魂：“……”完蛋了。
莲魂幽幽道：“他也要把你看做怪胎了。”
希华却已经迅速的想好了对策，“我想，我要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因为，因为，因为交换名字的寓意就是我们成为朋友了对吧，但是，我从来不交朋友的。”
“我、我师父不让我交朋友。”
这大概算是我母亲不让我和你一起玩的变种，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所以只好拿师父来了。
“交换名字什么都不能代表哦，交朋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两个人虽然已经交换了姓名，但是，充其量也就是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
他凑近希华，“如果我遇到打不过的妖怪，可是会把你扔出去当做诱饵的哦。毕竟，你看上去细皮嫩肉，妖怪一定更愿意吃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打了个喷嚏。
希华默默退避了两步，眼前的少年说不定是感冒了，可不能让他把感冒传到自己身上，自己可没有钱治。但是，她还是询问了一句。
“你感冒了？”
少年又打了一个喷嚏，“不是。”
少年又又打了个喷嚏，“……也许是花香过敏。”
希华于是又退了一步，捉起自己的衣袖想闻一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燕无歇无奈了，“不是你身上的莲香，是他们四处挥洒的……啊嚏……的花瓣的味道，这种味道对狗鼻子来说可真是残忍。你都没有什么感觉么，这么浓烈的花香啊。”
希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轻在空气中嗅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嗅到。
没有花香，没有食物香，什么都没有。
和过去数年没有任何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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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华与燕无歇终于来到的人群的前面，首先看见的却是长长长长的案桌，是用一张张桌子拼起来的，上面摆满了贡物，果然如那人所说，有水果，有点心，还摆着时兴的鲜花，看上去是极其精致的食宴。
好像，还是免费的？
希华的目光从那些水果上划过去，晶莹剔透的葡萄、饱满醇香的柑橘、鲜嫩欲滴的龙眼、个大皮薄的李子……
别误会，希华并没有想吃的感觉，她只是在感慨这盛会真的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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