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竹夏，待会儿回家别跟娘亲和爹说我是喝醉了才回得晚了。”她怎么就忘了，笑笑喝不得酒呢！
不仅在云中阁颜面尽失，还归家晚了，娘亲又得担心了。
“小姐，你放心，我和竹夏是不会说出去的。”兰芷保证，并朝竹夏摇摇头。
“何小姐，到了。”掀开车幔，牌匾上“司马府”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多谢。”三人下了车。
“都这个时候了，笑笑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一轮弯月高挂，柔和的月光洒下，桂花吸收了月华，散发幽香，金黄的小朵在黑夜里起舞，何夫人站在桂花树下，焦急踱步。
“夫人别担心，锦书不是派人传信了嘛！”何闻博坐在旁边的小亭中，面前摆了一个炉子，其上放了个陶壶，泛着热气，桌边摆了些笑笑爱吃的干果。
“你倒是心大，笑笑可是昨日才归家！”何夫人瞪他一眼，随后又把目光放向门口，门口的灯笼照着路，影影绰绰，似有人影在移动。
“爹娘，我回来了！”
“笑笑，我还说你要什么时候回来呢！”何夫人上前搂住她，“怎么回来这么晚？锦书托人来传话，也没说个究竟。”
“我们……在云中阁看了场表演，所以才回来晚了。”贺卿咬唇，可不是看了场表演嘛，那可太精彩了！
“云中阁何时有表演了？”何闻博从亭子的方向过来，听见几人谈话，忍不住插上一嘴。
“是谭少爷准备的，听说是为了庆祝小姐平安归家。”竹夏拦住兰芷，她一向藏不住话，每次一被逼问就什么都说了。
“对！”见竹夏找好了理由，兰芷也随声附和。
“锦书那孩子有心了，”何夫人听到这，满意地笑了，顺带夸起谭锦书：“他虽比笑笑小几个时辰，可从小就把自己当哥哥，很照顾笑笑呢！”
“是啊，”何闻博揽住何夫人的肩膀，眼带笑意：“笑笑，我回来的时候有人送了个东西来府上，包裹起来的，似是一柄长枪，我将它放在了东厢的藏室，是你买的？”
“是我，”贺卿坐下，何闻博给她倒了杯煮好的桂香山楂茶，山楂的酸甜混合了桂花的香气，“竹夏，去取来吧。”
“嗯。”竹夏离开，兰芷跟在她身后：“等等我，我去放一下我的话本！”
“兰芷这丫头，又买新话本了？”何夫人也是看着她们俩长大的，兰芷爱看话本，竹夏喜钻研武术，什么脾性清楚得很。
“嗯，”亭子四周挂了几盏灯笼，映在几人脸上颇有过年的意境，摇曳的烛火似是点在眼睛里，贺卿看着何夫人带着笑意的脸：“娘亲，爹爹，你可有什么心愿？”
笑笑是何家独女，也是秦家小辈中唯一一个女孩子，因此深受长辈们疼爱，如今笑笑不在，她也应当替她好好孝敬他们。
“心愿？”何夫人看着她，这孩子今日怎么问起这个？不过她还是如实回答：“娘亲的心愿就是家人团聚，笑笑能永远健康快乐！”
“就是，我们对你也没别的要求，就算以后留在家里，不嫁人也没关系，只要你能平安便足矣！”何闻博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感慨起来。
“什么不嫁人？你怎么说话呢！”何夫人轻轻拍在他身上，又搂过她：“咱们笑笑那么漂亮，喜欢她的人可是能从涌州排到乾安呢！”
灯笼上罩着红纸，看不清贺卿红了的眼眶，靠在何夫人肩上，思绪飘得很远——母亲在亭子里给她和父亲做香囊，偷偷将自己求的平安符塞进去。
“贺卿，你过来，”母亲朝她招手，眼睛通红，不知是熬夜做东西，还是哭过了：“这个是给你父亲的，这个是给你的。”母亲拿起香囊，塞到她手里。
“你从小跟着你父亲征战，如今你也大了，多看着点儿他……他总这样，凡事都亲力亲为，太累了。”母亲眼里泛起泪花，转过头迅速抹了泪，又往门口那道背影深深地看一眼。
“去吧，一路平安。”
“女儿拜别母亲。”贺卿双膝跪地，重重地行了个礼。
门口，贺明川背对夫人，双目紧闭，直到贺卿站到他身旁，“来了，便走吧。”他怕自己心软，舍不得走了，此生得此妻，无憾矣。
“父亲，”贺卿将香囊递给他，“母亲给您的。”
贺明川接过，紧紧拽在手上，直到他困死柳城，染血的香囊被箭钉在他胸前，也没离身……
“小姐，来了！”兰芷走在最前面，打着灯笼，竹夏双手握住枪走在后面，看得出拿枪的分量不轻。
将裹着的布拆开，何闻博走过来：“这枪……”怎么这么眼熟呢？
“阿卿的破云。”握住枪柄，锋利的枪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光，贺卿的双眸映在上面，逐渐清明。
“破云怎么会在这里？”何闻博拿过，灯光虽昏暗，不过这是他送出去的，自然也知道，这就是破云！
贺卿摇摇头：“不知道，许是有人偶然得到后倒卖的吧。”破云能重新回到她手里，算是意外了，不过静影沉璧……应当已经充作战利品，被夷族占为己有了。
“也是，破云看着不怎么样，不识枪的人自然觉得与一般的枪无二，若是识货，还真不一定能被你买回来。”
这倒是实话，当初还有人笑话何闻博送的礼太轻，被贺卿记恨了好久，后来用破云打得他心服口服才罢休。
“笑笑，如今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爹爹和娘亲都支持你，”何闻博视线落在破云身上，“这是你和阿卿的缘分。”
“不早了，回去吧。”何夫人抚摸贺卿后背，这孩子怎么穿这么少：“天气渐凉，笑笑，你出门多穿点。”
“好的，娘亲。”
“回去吧。”
前院又归于平静，些许风声穿梭在桂花树枝间，将桂花香带往内院，飘进言禾的梦里，“最是八月好风景，悠悠桂香入梦来……”
书房连通东厢房的小院，回去站在窗前，眼见着书房的烛火亮起，这么晚了，爹爹去书房做什么？
“小姐！”兰芷看着她打开门，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赶紧带上披风跟着出去，“小姐，你等等我！”
“我自己去。”贺卿转身叫住她。
“那好吧，你把披风披上，”兰芷给她搭在身上，“别着凉了。”
“回去吧，你和竹夏别等我。”
书房内，何闻博翻出一个小匣，里面装满了书信，信封上的落款皆是“贺明川”，何闻博拿起一封信，展开，已经泛黄的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的字。
何闻博摩挲那字迹，闭着眼睛想了半晌，“扣扣——”
“爹爹，您在书房吗？”
听见贺卿的声音，何闻博陡然睁开眼睛，匆忙将信件塞回匣子，放在书架最上方，才过去开了门：“笑笑，你怎么来了？”
“我睡不着，见书房亮着，过来看看，您做什么呢？公务很多吗？”贺卿走进去，打量着书房的布局，她脑中没有书房的记忆，何世叔这么晚来书房，定然有事。
何闻博摇摇头，“未至年关，公务不算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这个司马就是个闲职，能有多少公务啊？”他似是自嘲，无奈地笑笑。
“对了，爹爹，当年您为何要弹劾贺世伯啊？还被陛下贬来涌州做了司马。”此时提起这个正好合适，贺卿想查清缘由许久了。
当年的那一战，陛下派兵增援，不过朝中竟无人提及援军来迟的事，后来父亲被困柳城，陛下也派了援军，援军竟也迟迟未到，这一切，或许有什么关联。
“为何？”何闻博也不忍发问，“许是当年脑子发抽，才答应了他……”不至于后来贺卿在朝中无援，被裴相一党戴高帽，去了那玉峡关，落得战死的结局。
多的他没说下去，看见贺卿直勾勾地盯着他：“笑笑，你怎么了？”
贺卿回神，“没事，爹爹，你弹劾贺世伯那一战，有没有与柳城一战中关联的事情？”
“关联？”笑笑是真的打算调查此前的事情了，也好，让她有些事做，不至于整日沉溺于悲伤之中。
“要说关联……”何闻博仔细回想：“我暂时还想不起来，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那两场战事似乎都是冲着你贺世伯去的，第一次没得手，第二次在柳城，显然是布局已久了！”
“那两次战事的援军呢？我记得那两场战事的援军都没及时赶到。”说出心中所想，贺卿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若是这个也没缘由，那便更不好查了。
“援军……我想起了，两次援军都是因被拦截在半路上了，第一次损失惨重，只剩下一个将领，剩余的将领都殉职了。”说起这个，何闻博惋惜地摇摇头，其中还有一位与他私交甚好，奈何天意弄人！
“剩下的将领是谁？”
“好像是姓宋，对了，宋玄鸣！”何闻博想起：“这个人似乎与一月前柳城一战也有关联，他就是前去调查杜谦死因的人！”
“那我……贺世伯战死时，增援的人又是谁？”两件事都与宋玄鸣有关，那父亲被困柳城……她不敢往下想，如果真的是他，那如今的朝局怕是夷族已占近半了。
宋玄鸣一人不可能成事，定有位高权重的人替他铺路，还给他扫清了障碍，否则就凭他迟援，早就被治罪了。
贺卿红着眼，连连逼问，何闻博见她这么激动，给她倒了杯水：“笑笑，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贺卿端起来喝了一口：“没事，我只是想到那宋玄鸣污蔑阿卿通敌的事了。”这个理由，何闻博应当不会起疑了。
“宋玄鸣确有问题，只是现在死无对证，也无从查起。”他何尝不想查，这几年他一直在查夷族的暗桩，除却刘刺史，另外几个官员行踪都不正常，不过也实在隐蔽，找不到确切证据。
“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贺卿气得将杯子“砰”地砸在桌上，桌子顿时被砸出一个小坑。
何闻博看向她的手，还好，没受伤，“这又从何说起啊？”笑笑出去一趟，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宋春告诉我的，他曾在宋玄鸣手下待过，就是几年前您弹劾贺世伯那次，他不仅迟援，还害死了宋春的兄弟。”
宋玄鸣！
这么多人同你有仇，你怎么敢这么轻易就死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那位小兄弟不是一般人，”何闻博了然，想来他告知了笑笑不少事吧，“时候不早了，笑笑，回去吧。”
“好，爹爹，您也早些歇息。”贺卿开了门走出去。
何闻博看着她关了门，心中感慨万千：笑笑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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