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萍香看到虞禾脸色变幻,料想她是听过自己的名号,只微微一笑,倒也不说什么。
虞禾又打量了他一眼,心情说不上的复杂。不过仔细一想,书里的谢衡之是个纯粹的神经病,指不定别人路过瞅他一眼他就提剑要砍人,也许陆萍香就是被砍的倒霉蛋之一。
她正了正色,说:“晚辈虞禾,多谢陆真人解惑。”
陆萍香笑了一下,和煦道:“少见有人对这些有兴致,可是前来参加弟子遴选?”
虞禾摇了摇头,他显得有些意外,遂问:“既然如此,莫不是虞姑娘已经拜入其他仙门?”
她犹豫了一下,借口说:“我不过凡夫俗子,既然选不上还是不多此一举了。”
方才那个剑宗毒唯的话的确让她心情激动了一下,但也没有激动到昏了头的地步。
“何必妄自菲薄,看得出虞姑娘也是修道之人,既已筑基,何愁入不得栖云仙府。”他态度温和,也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如你方才所见,晖阳剑宗颇有威望,其余各宗也是人才辈出,对于修道人来说,不失为一种上乘的选择,何不再考虑一番?”
虞禾心里也知道,陆萍香这番话说得已经是极为谦逊了,栖云仙府相当于修道人眼中的排名第一的学府,剑宗就是其中的王牌专业。他将话说得太真诚,就像一个好心劝导虞禾不要报错志愿的长辈,她觉着自己要是再摇头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然而她宁可不识好歹,也不能凑到谢衡之面前,以免叫人误会她收了好处还要纠缠不休。
虞禾顿了顿,说道:“不瞒陆长老,晚辈其实对姑射山向往已久。”
这话倒也不算全然胡诌,薛琨临走前曾交予她几个信物,日后她若有难,也可以去这些门派,会有人照拂她。其中便有姑射山的仙羽。只要有回家的希望,她都要试上一试,拜入姑射山修炼也是个好的选择。
姑射山虽不比栖云仙府如日中天,却是存世最久远的仙府,门中弟子少而精,无一人是平庸之才。虽然也同蓬莱一般修仙道,却不像蓬莱避世不出全靠运气才能见上,每隔十年便会开启山门招揽弟子。
陆萍香看得出虞禾的表情有几分犹豫,或许对姑射山也不如她说的那般执着,只是碍于什么原因,不能拜入栖云仙府。便有几分好奇地问道:“非去姑射山不可吗?”
虞禾没想到德高望重的长老还能这么卖力地替栖云仙府招生,她又不是什么可遇不可求的人才。然而她怕自己拒绝太过,让陆萍香以为她瞧不上栖云仙府,思索了一番,终于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姑射山有在下仰慕之人”,为了防止听上去像是瞎编,她还特地说了一个人名。“他名唤霁寒声,是我敬佩许久的前辈。”
她刚意识到穿书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复盘一遍能回忆起的剧情,为了防止谢筠看懂,她还用英文混杂拼音记在书上过,后来书丢了,时间一久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剧情虽然早已模糊,但还勉强能记起一些关键人物。比如霁寒声这个名字,她隐约记得是个姑射山的重要人物,为讨伐谢衡之出了不少力。
然而陆萍香听到这个名字,只是低眉沉思片刻,却没有想起个所以然来。
也就是说,如今的霁寒声,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离他名扬天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虞禾倒是一点也不心虚,不出名更好,谁规定不出名就不能被人仰慕了。
陆萍香并不刨根问底,而是耐性十足地规劝她:“距离姑射山下一次弟子遴选还有三年,若你虚耗三年光阴实在可惜,何况姑射山门规森严,能被选中的弟子并不多……”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太热心,显得意图十分可疑,他友善地解释道:“其实我方才见你第一眼,便觉着你与我的亡妻有几分相似。说来巧合,我与她初次见面,也是她帮我捡起掉落的书册,所以你我二人也算有缘,若能帮到你,也算报答你方才的好意。”
虞禾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有点不知所措地道谢:“多……多谢陆长老好意。”
陆萍香轻笑了一下,耐心道:“你若愿意,可以先拜入栖云仙府,做两年外门弟子精进自身。两年后便是三秋竞魁,会有各大门派的弟子前来交流学习,届时我可以托姑射山的故交带你一同离开,只是能否通过他们的试炼拜入山门,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虞禾也没想到与自己萍水相逢的人会这么热心肠,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了,连忙道:“多谢前辈照拂!”
这样一来是再好不过了,既能在栖云仙府学到东西,又能便于她日后拜入姑射山,而且短短两年多,她一个外门弟子也没什么机会碰到谢衡之,就算远远撞见了,她低下头装作看不见也就过去了,谢衡之也断不会上前与她相认。
虞禾这样一想,好像昏黑的前路一时间有了光亮,就算微弱也足以振奋人心了。
她会好好修炼,无论前路多苦都要坚持,有朝一日,她也能练出心剑,再找到回家的路。
——
谢过陆萍香后,虞禾又走了三十里路才到报名的望仙台。
正如陆萍香所说,她已经筑基,又身无魔气,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入选也是意料之中。除了负责遴选弟子的门徒,还有各宗的人在挑选资质上乘之人,等着收入宗门,以免叫其他宗抢了先。
若不是谢衡之,虞禾至今还是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也是因此,即便替她逆天改命,她的根基也称不上好。
各宗的内门弟子为了抢人吵得热火朝天,还有当场辟出一块地比试的,周围站满了看热闹拱火的人。像虞禾这样没人抢的,一般就要先在名册上填好名字,等着被分配到各个山门。运气好些的会分去做各宗外门弟子,也有运气不好的被分到栖云仙府各类掌事的手底下,通常是吃力不讨好,干得多学得少还被其他宗的人瞧不上。
虞禾就只能乖乖地填好名册,叹口气准备从人群中穿过去,等着一会儿分配的结果出来。
在老老实实等人叫名的半个时辰里,她已经见到各宗的人打了好几个来回,术法武器在场地上乱飞,被误伤的长老骂骂咧咧地上前揍人,然后没安分多久就又有人打起来了。还有离家出走的王孙公子,被家中派来的一帮壮丁当场五花大绑给扛走了。
虞禾坐在树荫下,杵着脑袋看着望仙台上的人和事,消磨等候的无聊时光。
她在这儿坐了好半天也没人领走,像谢衡之资质那么好,走进山门应该就有好多人为了抢他而大打出手。
世上天才这么多,怎么就不能有她一个。
连着叹了好几次气,虞禾终于听到登记名册的道者念她的名字。她跑过去接了木牌,就听见道者说:“去那边找悔过峰的弟子。”
话一说完他就跑去凑热闹了,虞禾还没看清他指的是哪儿,只好自己先去附近找找。
为了看剑宗和八宝法门的人打架,看戏的人把一大块地都围了起来。虞禾绕过道,边走边打量手里的木牌子,上面刻着悔过峰三个字。她在路上就听见别人说了,悔过峰的差事很不好做,那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数千名邪魔歪道在洗心台丧命,脏活累活多到干不完,每年都有悔过峰门徒闹着要叛出栖云仙府。
虞禾本来还有些悻悻然,然而想起陆萍香的话,又觉着受到了鼓舞,对这样的结果很快又欣然接受了。
正当她心情好转之时,忽然一股巨大的冲力猛地撞过来,直接将她整个人掀飞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靠出事了!”
“坏了坏了,赶紧救人!”
虞禾被撞得头昏眼花,就听见周围叫嚷的声音,刚要撑起身就疼得叫出声,眼泪也不由自主往外冒。才被人扶起来,鼻腔又是一股温热,抬手一摸,手上一片猩红。
虞禾愣住了,抬头往前看过去,两个男子蹲在她面前,颇为心虚地望着她。
“实在对不住,方才把人踹出来撞你身上了。我实在是没想到他功力这么差,我就轻轻一下他能被踹出五丈远。”一个剑修打扮的清俊少年面色愧疚地道歉,话里却还在跟人争锋较劲。
另一位八宝法门的弟子冷笑三声,讥讽道:“剑宗之人果真毫无教养,闯出事端还不知悔改,仍是牙尖嘴利,丝毫不见羞愧。”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你让我说我就说,你算什么东西?”
萧停怒上眉梢,对方同样不甘示弱,两人一言不合又想出手再战,忽然一道清脆的少女娇叱声传来,将两人的争执打断。
“萧停!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你看你又惹祸了。”粉裙少女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虞禾,说道:“人家刚入门就被你们伤成这样,还不赶紧送人去治伤。”
虞禾感觉自己胳膊好像断了,疼得话都不想说,身前两个人吵得她脑子嗡嗡响,却是一股火无处发作。终于来了一个人将两人打断,提起要送她去治伤,她有点感激地仰起头,想要看看这位人美心善的师姐。
少女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虞禾眯起眼想要看得清楚点,正好此时萧停站起身走到她背后,虞禾终于看清了那张美艳娇俏的脸,正在心底为这美貌惊叹时,萧停忽然开口:“清灵师妹,你方才也都看见了,若师父罚我……”
那些嘈杂的声音似乎在此刻忽然间远去了,虞禾感觉脑子里就像是撞钟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她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忽然间喘不过气,嗓子又干又疼。
师清灵斥责了萧停两句,发现地上的人一直闷不吭声,便走近几步俯身去看。腰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粉白的衣袖与裙带也飘动了起来,弯腰的时候好似花枝低垂。
她语气关切道:“你还好吗?”
虞禾在地上滚了两圈,头发乱了不说,衣服也灰扑扑的,衣襟上还落着星星点点的血渍。一张脸又是血又是眼泪,此刻被人扶坐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抬起眼望着师清灵,却没有应声。
她只是忍不住在想,原来这就是那位剑宗白月光,让谢衡之爱到疯癫痴狂,宁愿走上歧路也要复活的心上人。
当真是般配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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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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