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沈星河看到一熟悉白色人影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眸,小跑到人旁边。
跑的太快,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子,沈星河脚下一滑,没站稳,踉跄的撞到了有力的温热的怀里。
她下意识的抱住了男人的腰,像极了她投怀送抱。
距离很近,她闻到对方身上的桃枝的浅香,暖意透过衣衫传过来。
弹性的、好温暖的感觉。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没事吧。”
沈星河眨眨眼,迅速回过神,意识到她一直在搂着凌云的腰,脸顿时烧起来了,立马松开手,有些紧张,“没、没事!谢谢大人!”
刚才那个触感,她是不是还压着人家的胸肌。
凌云莞尔,指了指她耳边的发丝,“乱了。”
沈星河不自觉拨发丝,手指恰好跟对方的指尖相触碰,她瞬间后退了两步,红着脸。
啊啊啊,今天怎么回事老在犯蠢。
凌云见她不开心便苦着脸,一开心,笑得明媚,什么都就写在脸上,活得很好,很单纯。
他目光看向池水中的莲花,洁白如雪的花骨朵,微风摇曳,传来呛人的香气。
沈星河很快调整好心态,坐在凌云身旁,撑着脑袋,一同欣赏着,不同她不是看花,而是其中细长的莲杆,颜色尚且青涩,果实也不饱满。
等莲蓬熟了,把莲子采摘下来,剥去莲心,晒干泡茶,或者去煮粥也是极好的。
“这花开的真好。”
沈星河只是随口感叹,并不期待凌云搭话。
吸收了血肉的莲,自然开的很好。
凌云想着极美的莲花下淤泥,埋着累累骸骨,若是踩进泥中,翻滚出的腐臭该和炼尸房的恶臭不遑多让,直冲天灵盖,叫人头昏脑胀。
沈星河并不知道他所思,挑了几件趣事说着,“今日席上白糖够不到……”
她自言自语也不觉得尴尬,有看海的经验,她发现凌云沉浸在风景的时候,对其他事情就提不起兴趣。
他时不时眼底透出淡淡的寂寥感,叫她心惊,她还是觉得要说些什么。
良久无言,凉风惬意,沈星河几乎以为凌云睡过去,她突然听到了冷淡的声音。
“一直坐在这里,不会很无聊吗?”
“不会啊,陪着大人,我觉得很开心。”不假思索的回答。
“大人对我很好,所以我想对大人好。”
“好?”凌云唇齿咀嚼这个字,舌尖觉得苦涩,盯着她,表情带着认真,眼眸看起来毫无色彩,深处却带着微微茫然。
可沈星河说的好,不是他。
从来没人说过他是个好人。
母亲说过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披上了人皮。
全家只有他会对虐杀这种事情有愉悦感,母亲落下泪,对他絮絮叨叨说,他病了。
他觉得不对,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怎么算是病了。
那只狐狸偷吃了他小心翼翼栽培的灵花,还踩坏了他的蝴蝶标本,所以他杀了它,这很公平。
那一次,他感受到异常的满足和快乐。
他扒下它的皮肉,拿去炖煮,给它同类吃,皮毛留下给怕风寒的母亲制作护膝。
他觉得他没有浪费狐狸的生命。
将护膝递给母亲,她却怒骂他,并且把护膝踩进泥泞里,将他的花碾死,砸坏他的标本。
她用长满荆棘的藤曼抽他,教育他这是不对。
说都是因为他,父亲才不来看他们;
说她好不容易生下来他,是他害她不能上战场;
说他是天下最蠢笨的仙族,身子骨弱的连宗门剑法都修炼不了;
说他一无是处,哪里比不上天才的哥哥。
尖刺勾起血肉,他很疼,却没有落泪,看着母亲本该冷艳美丽的脸扭曲。
凌云觉得母亲也病了,她不再像以前漂亮了。
就在他快奄奄一息的时候,母亲丢下藤曼哭着抱着他,说她爱他,下次不要再惹她生气了。
被抱着的凌云并不觉得温暖,他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抱住她道:对不起,母亲。
心想:我会偷偷杀掉的,不会让你发现的。
母亲跟父亲是逍遥宗凌氏和洛氏两派的天之骄子,他和哥哥被分开教导,师祖说他身子骨弱适合修法,哥哥适合修剑。
母亲生他落下了病根,只能在族外调养身体,顺便教养他,哥哥跟着父亲总是去前线做任务,偶尔回来只能匆匆见几面。
哥哥对他很好,会偷偷塞新奇玩意给他,甚至还会带异族朋友给他认识,是个混血种。
哥哥和他的朋友不讨厌他养的花,那个女孩子还很喜欢他的蝴蝶标本。
但那个女孩子目光多数都会落在哥哥身上。
凌云讨厌哥哥,却又希望他能回来。
母亲不准他交朋友,总会拿他跟哥哥比较,说他连哥哥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母亲会让他在大雨里练剑,即便手腕断了也要练。
屋檐下她微笑看着他。
在得知他和异族混血种交朋友,母亲很生气,大骂他不思进取。
再次被打的昏迷时候,他心想如果能解脱就好了。
然而凌云没有死,他渐渐学着哥哥的性格,试图让母亲满意。
没有其他人来的日子里,凌云再次偷偷杀掉想要咬了他的蛇。
在喷溅到脸上的血里,凌云久违的感受到温暖和幸福,他几乎要迷恋上这种行为。
某日母亲突然对他很温柔,摸着他的脸,让他去采悬崖上的蘑菇,说以后可以让朋友过来玩。
他点点头,背起竹篓。
那蘑菇很难采摘,他咬紧牙关去够,却不慎滑落,眼疾手快的抓住峭壁上的石。
好不容易爬上来,他却被毒蜘蛛咬伤了。
命悬一线之际,奇迹出现了。
那日之后,他知道他会修炼的很强,比哥哥还要强。
凌云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这样她或许不会再流泪了。
打开屋门,他看到那个女人挂在悬梁上,面色发青,比她哭的时候还要难看。
他不难过,只是有些可惜。
为什么没有让他杀死?
在那温热的、血脉相连的鲜血中,他或许能再次感受到母亲对他的爱。
*
本来过去的记忆,那一丝残留的情愫,凌云早已封存忘却。
可你为什么会出现呢?
这种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好熟悉的眼神。
沈星河怔愣下,这是她第一次见凌云这个表情。
不是温柔的、病态的、痛苦的、恶趣味的。
而是死寂的、茫然的。
她莫名酸涩起来,她不知道他的眼神代表什么,但是她好像能隐约感受到他的……孤独,就像是在这个世界忐忑不安的她。
“这池子里埋着都是我杀的人,他们并不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坏人,或者魔修。”恶鬼披上人皮,如是说。
凌云瞧着少女纤细白皙的脖子,如同玉枝般,不堪一折。
沈星河出现的时候,凌云就经常发觉自己的情绪失控了。
他想或许等理智消融、他受不了的那天,恶狠狠的咬住那雪白的脖颈,融于血肉的般啃咬,留下他的痕迹,让她痛苦的崩溃哭喊。
或许她说一句话,他的恶意、残忍就会倾泻而出。
“为什么要杀他们?”此刻的凌云或许才真正露出他内在。
沈星河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吞咽口水也难以忍受。
“他们恨我,想杀我。”所以这很公平。
“那么说他们就是坏人,”沈星河仰着头,认真看他,眼眸透着夕阳热切的光华,倒映着茫然的青年,声音轻柔而坚定,“大人对他们没有恶意,反倒是他们莫名其妙恨大人,还要取人性命。”
“他们坏!大人好!”沈星河说完,自我认同的点点头。
凌云一愣,觉得沈星河的脑回路真的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心像是被扔进巨石,激荡起涟漪。
“我知道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动手的。”沈星河弯起眉眼,她大胆上前牵起他的袖摆,见他没有拒绝,就握住他的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该这么做。
“如果我杀了你亲近的人呢?你会恨我吗?”凌云沉默了下,继续询问。
“我是孤儿,没有亲人的。”沈星河亲缘浅薄,所以她有时候对感情的认知和其他人会有偏差。所以大家说亲人很重要的时候,她对鲛王放弃妹妹的选择不解。
“假如呢?七叶里你喜欢的温沐……或者其他人?”
“我对他,还有其他人,没有男女喜欢的意思,也不亲近。”
“我是说你最要好的人……”比如哥哥,思绪又飘回到那光怪陆离的梦。
但这个名字,凌云忽然喉咙堵塞,他说不出来。
心下不由得自嘲一笑,连这人生死、行踪都不知,又如何杀他?
“大人,我不喜欢这个假如。”沈星河有些不赞同摇摇头,笑吟吟牵起他的手,双手握住,“我最信任的是你,但是大人这么强,不会轻易被人杀死的。”
说到这,沈星河不由得很骄傲,表情雀跃又自豪,“我喜欢的人都会是很强很强的,不会随便死掉的。”
“……”
青年面容冷淡的神色却隐隐透着悲伤,琉璃色的眼眸浮现摇曳的光彩,明明灭灭的光晕随时要破碎。
“很多事情,是假如不了的,只有发生的时候,才会知道该如何做。虽然我不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但无论是否大人需要我,我会一直在的。”
天边如火,少女被这温暖的红色晕染,整个人透着暖意,眸子熠熠生辉,浅笑着,声音柔软又清甜。
沈星河不顾边界感,伸出手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试图安抚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凌云快碎了,现在的他很需要这个。
“我是花,很顽强活着的花。”她近乎虔诚的保证着。
琉璃浮现点点光点,暗沉的浮冰消融,化为水溶于清澈的海水。
“谢谢你。”
我的蝴蝶。
凌云用力的回抱了她,将下颚抵在沈星河的头顶。
沈星河微微睁大眼睛,忽然心里流出莫名想哭的感动,随即笑着。
“你不会离开,对吗?”
“嗯嗯。”
那也不要再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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