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风急雨骤

垣没回寝殿,就站在中宫殿外的银杏树下望了好些时间。深秋的风裹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福童在旁缩着脖子直跺脚,她却浑然不觉。

目光望着殿内透出的烛火,那点暖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影,像她此刻七上八下的心。直到冷得指尖发僵,咳嗽声越来越急,她才拢了拢袍角,对福童道:“走吧。”

殿内,烛火被风从窗缝吹得摇晃,夏景坐在榻上,把脸埋在锦被里。锦被上绣着的并蒂莲被泪水浸得发皱,针脚里的暖意早就被刚才那幕冲得一干二净。

“娘娘,喝口热茶吧。”俞恭端着茶盏进来,见她肩头耸动,声音放得极轻。

夏景抬起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 她刚开口,又猛地咬住唇,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俞恭放下茶盏,低声道:“殿下刚才在门外站了许久,直到咳得厉害才走的,鬓角都结了霜。”

夏景的指尖猛地一颤,茶水在盏里晃出浅涡。心里像塞了团乱麻,酸的、涩的、疼的,缠在一起解不开。她深吸一口气,用帕子按了按泛红的眼角,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今天的事,半个字也不许往外漏。”她抬眼看向俞恭,眼底的光冷得像殿外的霜,“尤其是不能让尚宪君那边知道,明白吗?”

俞恭慌忙躬身:“奴婢省得。”

殿外的风还在刮,吹得宫灯摇晃,将夏景的影子投在墙上,孤孤单单的,像株被寒风吹折的花。

(校场)

深秋的风卷着枯草掠过校场,扬起的沙砾打在箭靶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大王大妃挽着弓,一箭正中靶心,问道:“宫里的传闻,主上应该听说了吧?”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凝重。

“怎么会传出那种无稽之谈呢?”太王太妃说着。“想必是殿下和中殿膝下尚未有子嗣的缘故吧。”

垣正将羽箭搭在弓弦上,闻言指尖一颤

“您是因为府院君是尚宪君的人马,才疏远中殿的吗?”太王太妃放下弓,语气凝重。

垣的喉头动了动。她哪是疏远?不过是被调查先王死因的事缠得焦头烂额——夜里要翻查苏朗草的药志,白日要见左相商议培养私兵的事,连合眼的功夫都凑不齐。更别提女儿身的秘密像根刺,扎在合房之事上,连王祖母这边都瞒得严实,又怎能对夏景明说?可这些话堵在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

“没那回事。” 她低声道,又取了支箭,一箭正中靶心。

大王大妃看着殿下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领相那人,你该比谁都清楚。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王室出乱子。若元子迟迟不来,这些丑闻再发酵下去,他的态度可能会大为转变。”她顿了顿,“瓜田李下,最忌讳不清不楚,殿下得谨慎些。”

垣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王祖母对自己的关切,只是……她无力解释。

“将郑注书撵出宫吧。”大王大妃的声音沉了沉,“找个由头,让他去地方任个闲职,眼不见心不烦,流言自会散。”

垣沉默着,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箭镞——她何尝不想把郑致韵撵出宫,只是调查父王死亡的事,郑致韵还有用得上的地方,此时还不是将他撵走的好时机。

“王祖母,抱歉让您担心了。”垣转过身,玄色常服的袖口被风掀起,“殿里的事,孙儿会处理妥当,您别忧心。”她正说着,却见校场入口处走来抹熟悉的身影。

夏景穿着宫装,裙摆扫过满地枯草,步伐有些迟疑,看到垣时,眼神像受惊的鹿,慌忙垂下了眼帘。

“本宫让中殿来陪你喝茶,”大王大妃笑着推了推垣,“你们多相处相处,传闻自会不攻自破。”

(阁楼)

深秋的风正从窗棂的缝隙里溜了进来。阁楼里只点了只炭盆,火星子偶尔噼啪爆开。

两人相对而坐,桌上的清茶渐渐凉透。

自踏入阁楼起,夏景始终垂着头,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头,指尖攥着裙角。

沉默在阁楼里漫延,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倒比两人的呼吸声更清晰。

“中殿,”垣终于开了口,声音被炭火烤得有些干涩,“昨天的事……”

“臣妾不想知道真相,也不会缠着殿下问。”夏景猛地抬眼,睫毛上沾着的细尘被震落。她的眼眶红得厉害,却没掉泪,只是望着对面的、她用尽气力的所爱之人,“只求殿下成全——让臣妾生个继承人,尽国母的本分。”她的声音很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垣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指腹上,她却浑然不觉。抬头时,正撞见夏景眼底的决绝——那不是期待,是带着牺牲意味的妥协,像朵明知会被寒霜摧折,却仍要强行绽放的花。她想说“不行”,想说“我给不了你”,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得死死的,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夏景……”

“臣妾是朝鲜的国母。”夏景打断她,指尖在膝头掐出几道白痕,“身为妻子,该为殿下绵延子嗣;身为中殿,该为国家稳固根基。这些本分,臣妾不敢忘。”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从垣脸上移开,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只要殿下肯尽至尊的职责,其他的事……臣妾半句不问。”

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垣的心里。她望着夏景强撑的模样,眼眶猛地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太久没见的思念、行房之事的无奈、昨夜误会的委屈……所有情绪拧成一团,堵得她胸口发疼。她想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疏远;想告诉她,女儿身的秘密像道枷锁,锁得她喘不过气;想告诉她,昨晚的一切都是误会……可这些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低唤:

“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夏景。”

风又灌进窗棂,吹得炭盆里的火星子窜高了些。

夏景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却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垂下眼,把脸埋进睫毛的阴影里。

阁楼里又恢复了沉默,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像首无人能懂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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