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大一那会,那天沂江市的暴雨预警刚刚消除,雨声收尾,时间六点过十分。
两人前一天晚上幼稚地赌这场雨多久会停。黎舒赌的明天,祁靳赌的后天,输的人要请对方吃校外最贵一家店的所有招牌。
最后黎舒赢了。
放学后,黎舒跟着祁靳走到校外停放车辆的位置。
他当时骑的是机车,她接过他递给她的黑色头盔,瞥见车上有个数字,好奇问了句:“这个13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祁靳戴好头盔,双手抓着控制方向的把手,露出的手臂部分线条流畅有力,在准点亮起的路灯照射下看的很是清晰,张力十足。
他背脊微弓着,露出一双幽深倒映着暗光的眼睛凝视着她,语气虽散漫但话里透着认真,“月份里没有十三。”
黎舒:“然后呢?”
祁靳没有接话,偏头示意她先上车。
黎舒只好戴上头盔,扶着他的肩膀熟练地先坐上了车。
她知道他待会有话要讲。
等车子开始慢慢往前开,在耳边风声愈来愈大时,黎舒听见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说反正人到最后都会经历死亡,在活着的时候去随波逐流、去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多浪费生命,还不如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特立独行。月份里没有十三那他就做这个十三,只有拥有了独一份与众不同的人生,活着才有意思。
学校门口路边的那两排路灯已全部亮起,发出暖黄色的光,映照在地面的水洼上。
水洼里躺着几片被风挂下的落叶,机车飞驰而过将水洼四溅,树叶在半空中跳了支短暂的舞又重新落地。舞蹈的曲子,是机车上少女抱着少年腰部时扑通扑通地心跳声。
这首曲子,叫恋曲。
那时单方面的恋曲。
什么时候能变成双向?
问题刚浮现,周遭即刻从校园周围变成了寂静的屋内,从记忆里醒来回到了现实。
祁靳在沙发上已经熟睡,黎舒明目张胆地坐在一旁看他。
少年变得成熟,明明离得那么近,却遥不可及。可以前满心欢喜的少女,现在已没有了再往死胡同里撞的勇气。
-
二月的尾声沂江回了些暖,气温还算舒适,但早晨和晚间的风里还是裹挟着凉意的。
这些天黎舒依旧忙着给客户拍照和后期,因为有的客户想在晚上拍,所以有好几次拍完都到了夜里十点左右,今天也不例外。
但她今天不打算和周媱一起离开,决定先把车开回家然后走路去一趟圣巷。
沂江说大不大,但说小又有着二十几个镇区。
黎舒所在的镇区叫岐清,是市里最繁华的地段,每到晚间灯火通明,就连巷子里都热闹不已。其中最出名且面积最大的一条巷子叫圣巷,那里开着的店铺大多数都是老字号。
自从毕业后工作忙,她就很少再去这条巷子了。这次去,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馋一家老字号的糖水了。
熟门熟路地找过去,在走进第二个拐角路口时,黎舒看到了那家装修非常普通,且店内用的灯都是挂在顶上散发出白色光源的条形灯,铺子外顶端是蓝色底金色字招牌的罗记糖水店铺。
铺子十二点才关门,坐在内的零星几个客人大多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
黎舒走进去找了个靠玻璃窗的位置坐下,刚坐下没多久就被旁边正在收拾碗碟的罗姨认了出来。
罗姨时刻走在时尚最前端,今年染了个红发烫了个羊毛卷,精神气十足。见到黎舒来了笑得眼角的细纹都出来了,“哎呦,这不是我们梨梨吗?”
“好久不见,罗姨。”
黎舒说着就站起身,但又被罗姨重新摁下去坐好了,“坐坐坐,跟我就不用来这客气的一套了。”紧接着拖了张凳子在黎舒旁边坐下,“得快一年了吧,真是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帮衬你罗姨呀?”
“馋您做的糖水了,外面的没您做的好喝。”黎舒嫣然笑着。
这话一听,罗姨立刻扯嗓子朝后厨喊了句:“小邵,招牌糖水来一份大碗的,料给我放多点啊,别扣扣嗖嗖的。”
后厨传来回应:“知道了!全满上!”
“这小子喝傻了吧,还全满上。”罗姨念叨一句,又和黎舒扯起了其他话题,“对了,祁祁刚刚也来了,吃完了糖水就走了,你们路上应该碰到了吧?哦哟我跟你说哦,这小子真是越长越俊了哟。”
黎舒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奇,奇奇?哪个奇奇?”
“就那个啊,是叫祁祁吧?”罗姨抬手比划着,“就大高个,长得还挺帅一帅小伙,之前你俩经常一块来的那个,我应该没记错。”
黎舒转了转脑子,“祁靳?”
罗姨:“好像是叫这么个名——”
“罗姨,糖水还有吗?我再打包一份。”
祁靳走进店铺,见到黎舒突然出现在这,愣了数秒,正准备走上前就被从椅子上起来的罗姨热情地带了过去,也不管他会不会尴尬,就这么问黎舒:“呐,是这个祁祁吧?我没记错吧?”
黎舒:“……”
祁靳:“……”
等罗姨去了后厨,面对面坐在位置上的两人相互对视,最先忍不住笑得是黎舒。
她从抿着唇憋笑,到眉眼弯弯嘴角疯狂上扬,最后为了给他留点面子,干脆用手捂着还在上扬的嘴,“你什么时候改名叫祁祁了?”
“……”真是尴尬他妈给儿子开门,尴尬到家了。
祁靳拽得二五八万地偏头不去看她,但听见她还在那都快跟个小鸡仔似的咯咯咯笑个不停,从桌上的圆筒里抽出一双新的一次性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需要我抓一只小鸡仔来和你比比谁笑得更好听吗?”
黎舒眉眼弯得更深了,“不,不用了,就不麻烦祁,祁祁这么晚还去给我抓,抓小鸡仔了,哈哈哈哈。”
笑得说话都结巴了,祁靳听着到底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但为了男人的面子,忍也得忍出在高速路上想上厕所憋不住的严肃样子!
他轻咳了两声,脸色忽地变沉,就连语气都压低变沉不少,“黎舒。”
“到。”黎舒收敛了笑容,放下捂着嘴的手,“怎么了?您说。”
祁靳把筷子扔回圆筒里,“再笑我生气了。”
紧接着后脑勺就被从后厨出来的罗姨敲了下,“你一大男人和人小姑娘生什么气?牛得你诶,还我生气了,一天天哪那么多气给你生,那么有劲生气丢筷子就去后厨帮我洗碗。”
给他们放下糖水边走还边在念叨,“亏你还叫祁祁这么可爱的名字。”
“……”是我他妈想叫这个名字的吗?我脸都丢没了诶罗姨。
-
祁靳最后还是大发慈悲等黎舒吃完了糖水才一起离开,手提着给许驰打包的糖水袋子,走路时一摇一摇的。黎舒提醒他别晃太大力会洒出来。
他单手揣着外套口袋,另一只手没再晃了。
之后两人一路再无言,放慢着步调在巷子里走着。
以前圣巷里的街灯每到夜晚时不时都会坏上那么一盏,灯光闪个不停,现在就没有那么频繁,暖光灯下还有几只小飞虫围着灯泡在飞。
这个点了,老字号的店铺大多数也都还开着,空闲的老板都搬了张椅子坐在外面,和对面店铺的客人或者老板聊天,聊到最后还会说上那么一句‘有空喝茶’,但其实大多都是客套话。
黎舒看着有些感慨,轻叹了声气没说什么。
但这声气被祁靳听见了,半吊着眉梢问她:“走累了?”
“嗯。”黎舒干脆顺道应下,“太久没走了,有点吧。”
没想到祁靳突然停了下来,耸耸自己的肩,“意思是需要我背你?”
黎舒也跟着停下,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马尾被她随意卷了几下,此刻微微偏头的时候有种慵懒的美感。可能是因为来到有着诸多回忆的地方,周围的一切包括飘荡着的透明空气,都给了她一些去试探的勇气。
她问:“我让你背我,你就会背吗?”
“为什么不会?”祁靳走到她面前转身背对着她,“上来吧。”
他的肩很宽,那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运动外套穿在他身上,都被他穿出了不同的气质,衬得他后脖颈更是白皙,肩膀更是宽阔。
黎舒看着他的背影,恍惚记得高三有一次体育测试要跑800米。
那时候她的体力很差,跑完的时候硬撑着走到树边的椅子上坐下,休息时看见操场的另一边隔壁班也在进行测试,测的是跳远。
不关她事也就没再看了。
跑完步的脸色显得虚弱,祁靳过来找她的时候看见了,问她需不需要背她回教室。
她那时候想答应又想拒绝,毕竟这是个很好接触的机会,但她逞强着想说还是算了,可还没说出口,他就已经背对着她站在她面前,让她上来。
她羞怯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就在这时,隔壁班的一个女生跑来找他,和他说有个女生跳远崴到了脚,问他能不能背那个女生去医务室。
祁靳当时脸色沉了沉,朝黎舒说了句:“等我下,我去看看。”而后就走了。
黎舒以为那个女生是他女朋友,后来有天在饭堂吃饭的时候,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个女生和他好像是暧昧关系,但她也不确定这个消息真不真实,反正看着确实挺暧昧的。
所以他的背是可以随便去背任何一个女生的对吗?黎舒看着他的背影问自己,最后的答案她得出了对。
她微微垂眸,对此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有过多的情绪,淡淡道:“不用了,走吧。”
祁靳转过身见她已经往前走,追上前与她步调同频。
“不是说累了?”
“现在不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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