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温柔月光铺了一层大地泛起一股缠绵之意时,荀木的马车已经抵达城中。
“主子,客栈到了。”程旭禀告着。
荀木闻声先下了车,时柒后脚跟随,刚钻出车厢,荀木递了手候着。她看了一眼,将手放上去,在一旁的程旭丝毫不惊讶,仿佛意料之中。
从楼下辗转上了二楼,小二把他们带到了房间门口后退下,不一会儿端来了水,荀木不太放心也不想经他人之手,亲自端进了房里,然后又蹲下给她擦脚。
时柒想说不用,自己可以,但看他如此认真,又说不出什么话了。温水从脚踝处顺流到脚尖,白皙而纤巧,荀木动作很轻怕弄伤她一样,擦干之后还不忘叮嘱着她:“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叫我。”
“好。”
互道晚安,夜色开始浓重起来。时柒有些认床,迟迟没有睡着,睁着眼睛看窗外夜色逐渐被浓雾笼罩,像是不久后要来一场大雨。实在撑不住睡意时,欲睡欲醒之间她听到了哭声,似女子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但在这静谧的晚上又显得格外渗人。
时柒被这声音彻底惊醒,她起身走到窗边,伸头往外看,哭声已经停止了,刚刚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被揉进了这强风中,也化在了风里。在这越来越暗的月色下,除了一片寂寥别无其他。
倒像是她自己出现了幻觉一般。
翌日,珞城没有下雨反倒是如昨日一般晴朗。时柒一夜没睡却也还精神得很,荀木老早就起身让店小二准备了早膳。他将米粥端到她身前,说道:“尝尝,甜而不腻,味道不错。”
时柒尝了一下,味道不错,像她这种不太喜欢喝粥的人都觉得这粥不错,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她却能把整碗都喝干净,荀木见合她胃口,心情也好。
“难得到珞城一次,待会我们去逛逛,若时辰不早,那明日再回亶州。”
时柒没什么异议。两人食过早膳便上了街,荀木带她去了一家糕点店,店门处于城南一角,店铺门庭若市,时柒于人海之后,看到人桌上的糕点。小小立方形糕点呈白或梅红色,其上还有点点细碎梅花点缀,是淡淡梅香的糕点。
时柒倒是真的没吃过正宗的梅花酥,如今却是有口福了。
“你在此等等,我去买一些来。”话落荀木便走进了店里。
时柒环顾四周,打探着这里的一景一木。突然旁边的巷子里传来孩童尖叫声,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上去看,只见三五个孩童抱成一团,又惊又怕的样子,他们对面半躺着一个男子,头发凌乱衣衫破旧,手里还拿着酒坛,嘴里念念有词,时柒靠近了些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去那菜园子的时候,那是一条偏僻小路,没什么人,走着走着我隐约听见后面有人在说话,小声小气的,但我回头又没看见有人。我继续走着,故意脚步放慢了,弯下腰捡了颗石头往后一扔,没确定有没有砸到但却听到了一声惨叫。”
说到这,男子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惹得那些孩童又惊恐又新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他等待后续。男子突然间笑出声来,低沉的声音有几分疯疯癫癫地感觉,垂下来的头发都几近遮完他的眼,时柒看不清他的神情。
男子把声音放低了说:“我再次回头看了一下,只看见地上孤零零的石头,没看见什么人!是不是很奇怪?实际上这种情况我遇到好几次了,那条小路,不,整个珞城都不干净!不干净……不干净……”
“啊!”孩童们尖叫着跑开了,到拐角处都还听见撕哭声,然后孩童的母亲骂骂咧咧地来了,指着这男子大骂一通,尽管这男子沉浸在自己的疯魔中好似没听见。
联想到昨夜的哭声,时柒觉得奇怪,就一直盯着那男子看,试图从他的疯癫中找出伪装的痕迹,但没有,这人像是真疯的。她看得入迷,脑中在过滤事情,浑然不觉荀木已经买好了糕点来到她身边,直到一股梅花清香飘到鼻尖,耳边响起温润的声音她才如梦方醒。
“再盯着别人看,我可要酸死了。”荀木说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问,“怎么了?”
时柒将昨夜的事和那男子的说词跟他说了,荀木心疼她一晚没睡,伸手抚平她眉头,说道:“昨夜我也听到了,但没太在意,因为这已经是珞城人人皆知的事了。”将梅花酥交给旁边的程旭,手顺势垂下牵着她。
“你初次来珞城不知道,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流言,说是珞城本地人身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意思是本地人这辈子不能长久的离开这里,超过一载未归会横死在外乡,虽是流言而且听起来荒唐了点,但之前的确有一些不信邪的人,最后病死在了外乡。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这里不成文的规定。而那些晚上的哭声,没人找到源头而且经常出现,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刚刚那个男子看似是个疯癫人,说的都是些没有依据的事,当作故事听听就好,别当真。”
“这样啊!”时柒恍然大悟,又问,“你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晚上也听到吗?”
“我当时也是路过,住了一宿便走了,那晚的确也听到。”荀木从程旭手中拿过梅花酥,摊开糖纸,捏起一方小块递到时柒嘴边,“尝尝。”
对这种亲昵时柒适应很快,不觉得忸怩,但程旭瞪大了眼连忙低头,脸憋得涨红。
荀木瞥了他一眼,一脸无奈道:“来日你旁边站着心上人,你怕不是要把脸埋进土里?”
时柒被他的话差点吓得噎住,荀木凑近她,笑道:“算算年岁,程旭也该成家了,改日我让娘亲给他物色物色,总是跟了我许久的人,早日成家有个归处也好。”
一旁的程旭头更低了,时柒觉得古人真的多数是腼腆又皮薄的,她刚这样想,不一会儿就遇到脸皮厚的人。
一处由架子担起的摊子上摆了许多绣品,颜色不一图案多样,摊主是一个围着面纱的女子,似乎胆小,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看着可怜又无助。
听着三两句的争吵,时柒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一男子带着一名女子想买她的绣品,但价格没谈拢,无论怎么谈,摊主始终不肯让步,男子一看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他面子一下过不去,这才激怒了男子。
他张口就是难以入耳地谩骂,句句带着嘲讽。
“呸!不就一绣品嘛!放眼整个珞城又不是只有你这有,你以为你还是扶家小姐呢!做出的东西值千金?梦还没醒呢?”
摊主始终垂着头揪着衣裳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女子见状更是蹬鼻子上脸,那嘴脸着实难看。
“哎呀,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为难扶小姐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扶小姐一样如此有脸面,竟自己出来摆摊!”
“她不摆摊吃什么?总不能靠身子吃饭吧?不过,她如今这般姿色怕是乞丐都看不上……”
后面的话实在难听,时柒听不下去了,自身掏了银两当众买了那份绣品,尽管她一时也用不到。
“拿着吧,我刚好需要。”时柒将钱塞给摊主,那双杏眼里终于闪了一些笑意。男子本想继续发泄不满,见时柒身后的荀木,一眼便知,此人不简单,便夹着尾巴跑了。男子一走,集市又恢复井然有序的模样,行人对于刚刚发生的事仿佛习以为常,有时当作看戏,无时各自散场。
摊主是个喑人,因为她向时柒做了一个谢谢的手势。时柒看着眼前的人,面纱后隐约能透见那昳丽的面容,但在那眉眼尾处残留一指宽的伤疤,再往下看,手臂满是伤疤,看着像是烧伤。许是打探的目光太过明显,只见摊主慌忙地将面纱往上提了提,试图遮住眼角的疤,动作都显得有些局促。
知道是自己越矩了,时柒连忙向她道歉,好在她并不在意,朝她摇摇头并将钱还给了时柒,摆了一番手势,时柒看不懂是荀木给她解答。
“她说不用你的救助,她慢慢卖总能卖出去的。”
“可……”时柒刚想说什么,最终明白了荀木的意思,她转头还是接过了那钱。
“姐姐!”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年,未及弱冠的年纪,他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眉目青涩却是意气风发。人潮之中,只有摊主上前迎了少年,少年先是从上至下地仔细打探她身子,确定没有受伤后一把抱住摊主,嘻嘻地笑个不停。
似乎觉得有些害臊,摊主拍了拍他示意还有人在旁边,少年才退开。他对外人却很戒备,问道:“姐姐,今日有人欺负你吗?这几个人又是谁?”
摊主一一向他解释,少年全都懂她的手势,了解之后又向他们致歉:“抱歉,以为你们是来欺负我姐呢!看着你们也不像本地人,是来此游玩的吗?”
荀木点头。
少年更热情了,又说:“我姐姐叫扶栀,我叫言恪,需要买绣品吗?我姐姐绣得可好了!”
时柒心里还正纳闷为什么这姐弟不是一个姓呢,荀木向前掠了一小步,朝他们颔首道:“那份绣着芍药的荷包拿一份吧,我给夫人买一份。”
时柒反应过来后脸微红,倒是程旭很上道,主动递了钱拿了货。
“那便祝哥哥姐姐百年好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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