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从这一画面中冷静下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时空,莲肖成为了一个很久以前某个朝代里的小商贩,在民间卖馒头,他交不起租摊费,四处游荡着谋生,明明自己蒸着一笼又一笼香软的馒头,但舍不得吃一口,家里照顾年迈的父母,独自一人把小妹妹抚养长大。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莲肖的这具身体在茅草屋外整理了许久思绪,将今日被官家士兵闹着打的沮丧压下去,调整了很久的面部表情,才热情洋溢地推门进屋,屋里屋外不过是隔着一层茅草,没有御寒的效果,冰天雪地,屋里生不起暖炉,全凭凌晨时和父亲一起做馒头升腾起的一点热气撑着过一天。
“阿杜,你过来。”
莲肖一进门九发现家里状况不对,连剩余的馒头都没来得及好好安置下,就被床边小妹的哭声和父亲的叫喊吸引过去。
这一天,还是来了。
阿杜的母亲早在三年前患了一种怪病,家里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就这么拖着,渴望奇迹出现,一家人省吃俭用,棉衣给娘亲穿,米粥给娘亲吃...就是为了能延缓这一天的到来...
官府不让老百姓活,大笔钱财敛进自己的腰包,税收一年高过一年,山高皇帝远,租摊位要的银子比天高,普通种地赚钱的营生早已养不活自己,一年到头辛苦耕耘,秋天还是被那鬼称要走了绝大多数钱粮,前年天逢大旱,生活更是无以为继,这才想起来城里做买卖,却没料到买卖也做不得。
租摊位的银子太多,阿杜给不出。
娘亲又病得下不来床,他们折腾不起了,就这么苟延残喘,迷迷糊糊地过日子。
莲肖从头到尾,与阿杜一同经历,他的绝望,痛苦,难过,心酸。
母亲出殡那天,他们凑齐了全部卖馒头的钱,也不够买一张裹尸的草席。阿杜跪下说,我可以赊账吗?我肯定会给的。但是我们真的很需要这张草席,求求您了。
他豁出去面子,在没有人看见,没有父亲和小妹看见的阴暗角落里给那个矮小佝偻的人磕了三个头。
掌柜的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妈蛋,老子还没到这种要信你这种大冬天都买不起一个二手棉衣的穷鬼,什么东西!滚!别脏了我店里的门面,还有别的客人来呢。”
说完踢了他一脚,他跪趴在地上,留下两行热泪。
回去却一脸潇洒的样子,笑着和爹说,“娘亲不是个重视这种身外物的人,咱们好好找个风水宝地,让她安息......”,阿杜越说越颤抖,说着说着竟落下一行清泪。
不知是莲肖的,还是阿杜的。
不,
阿杜就是莲肖,莲肖就是阿杜。
小妹年纪尚小,但懂得点什么,给她大哥擦眼泪,小手的指甲里都是脏污,黑黢黢的手颤巍巍地摸上她大哥的眼角,她顶天立地的大哥。
阿杜心想我不能哭,我怎么能哭阿啊....小妹年纪尚小,父亲已经年迈,家里就靠我一个人顶着,我不能倒下。
“大哥,别哭,还有我呢,没事,大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女孩踮着脚,努力地给他大哥擦眼泪,可是怎么也擦不尽。
她大哥,不是一向很厉害,不是从来不哭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擦不干净眼泪的泪人了呢....
“大哥不哭,哈哈..”,阿杜紧紧握住小妹的小手,完全不像个五岁的孩子,干枯瘦弱,像个经常干重活的老太婆。阿杜更心痛了,痛的不知道该怎么呼吸,怎么喘气才能不经过心脏。
“我还要给小妹赚很多钱,给小妹准备全城最丰厚的嫁妆,哎,对,那个词叫什么?十里红妆!大哥要给小妹准备十里红妆,让小妹风风光光地嫁人,不求小妹嫁最富贵的人家,也不求嫁那官家老爷,只求有人能真心疼爱你....扯远了...大哥不哭,大哥要做小妹顶天立地的大哥....有大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阿杜越说越说不下去,不知道是在说给小妹,还是说给濒临崩溃快要坚持不下去的自己,他把小妹抱得很紧很紧。
直到小妹艰难地说,“大哥,我呼...呼..呼..不...上..气.....了..”,这才放开。
莲肖想起来了这个小孩,最后和母亲死于一样的疾病,年仅八岁....
自己跪在床头,哭得比娘亲去了还要厉害,——小妹是他一手带大的。
“我还没有成为全城最有钱的商贩,还没送小妹出嫁,还没让小妹成为全城最风光的新妇......小妹怎么就先走了呢....”,守着冰冷的小妹,守了整整三夜,水米不进,哭到最后只是呆愣地跪着,腿已经酸麻得不再是自己的,莲肖与阿杜的眼泪一同被开了闸。
小妹去后,不到一年,父亲也走了。
留他一人在这冰冷的世间游荡,浑浑噩噩,已然如死去一般麻木。
阿杜在那一世,死于冬夜里城墙脚下的一个狗洞边,第二天被路过的商队捡到,扔进了乱葬岗,野狗分食。
阿杜在那一世,尝尽离别苦,一肚心酸,无处言说,无尽的苦难被砸碎了咽进肚子里,割碎了肠胃,眼泪的凛凛寒风冻裂,无人在意。
阿杜在那一世,自死也没能成为全程最有钱的商贩。甚至连一个属于自己的馒头铺,也开不起。
写阿杜的时候,好几次自己也泪湿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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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幻境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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