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的人过生日没年轻人那么多讲究,休一天假和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喝个小酒,再扯会儿闲篇就心满意足了。
谢一忱吃完饭没马上走,洗了盘自己带来的樱桃,坐沙发上跟韩医生插科打诨地聊天。
谢莹拿着小鱼干,跟书柜上的小白斗智斗勇,不死心地想把猫勾引下来。
可惜小白不为所动,谢莹于是另辟蹊径,拉上刚从厨房出来的陶宇泽一起想办法。
陶宇泽仰头,跟歪头看过来的小白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猫互瞪片刻,陶宇泽沉默着转身,上厨房拎了根塑料绳子回来,用剪刀剪成一段一段的……
姑爷看陶宇泽,小声地对谢一忱说:“我看,宇泽估计是想做逗猫棒。”
谢一忱笑笑:“我猜也是,不过不一定有用。”小白的脾气谢一忱最了解,区区逗猫棒,还不足够诱惑到它。
姑姑在卧室里忙前忙后,把家里两三床被子的被套都拆下来扔洗衣篓里,被芯叠了一摞,堆在收纳箱里,打算抱上天台去晒。
谢一忱瞧见,主动去卧室帮忙:“我去吧。”
姑姑扶着酸软的老腰歇气,笑着:“行,那你上楼的时候小心些,别摔了。”
“嗯。”
被芯都是些空调被,看着多,其实不重,除了走路慢些,没费什么劲。
天台上自边缘到墙上被人钉上钉子牵了两根歪斜的粗绳,目前还没人占用。
谢一忱把被子挨个儿甩上去,仔细晾好抻平,提着箱子正打算下楼的时候,余光中发现出口拐角处的天台边缘、靠墙的位置上坐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从单薄的身形来看,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
少年背对着谢一忱,有人来他也没回头,双腿挂在墙外一动不动,看得人胆战心惊。
天台的三面围墙有一米七,不算高,可也不算低,至少小孩儿怎么玩,都很难发生意外。
除非像面前这个少年这样,故意爬上去。
谢一忱抽了口气,暗自心惊,把收纳箱放墙边后缓步走过去,趴墙上学着少年探寻的目光左右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对男孩儿说:
“小朋友你别动啊!我想试试,我能不能坐上去。”
少年转过头,面色平静地盯着谢一忱,助跑,扒墙,手臂一撑,潇洒地坐上墙头。
谢一忱上墙的姿势很帅,但两人的朝向完全相反。
“完了,我方向坐反了。”谢一忱放松地弯下腰,手掌紧紧抓着墙壁边缘,双腿自然垂落,略微遗憾地再次开口。
大概这次的话引起了少年的兴趣,他不再沉默,手指滑了半个圆弧,说:“你可以转过来,朝这边。”
谢一忱动也不动地叹气:“恐怕不行,这上面的宽度对我来说窄了些,我担心我一个不小心失手掉下去,脑袋能摔个稀碎。”
“……”
少年看向谢一忱的目光由平静变得无语,也很奇怪,好似在说:害怕你还上来干什么?
谢一忱看了他一眼,便懒洋洋地解释道:“我好奇啊!我就想知道,站底下的风景和坐上边的风景有什么不一样。”
“事实上……”谢一忱微微侧身,往后扭头,瞧向远方平平无奇的一片老旧居民区和蜿蜒曲折的大马路,“跟我站下面看的风景区别不大……那你呢?你又在看什么?”
“我在思考。”少年一本正经地回答。
谢一忱追问:“思考什么?”
少年拧着眉心,身体往左靠向一侧墙壁,很认真地说:“思考一些想不通的问题。”
“哦……那你想清楚了吗?”
“……没有。”
“想说说吗?说不定我可以站在我的角度,为你提供一些别的思路。”
谢一忱等了好几分钟,就在他以为少年不会再说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了,解不开的疑惑像极了压在嗓子眼里的石头:
“其实……我在想,为什么有的人重男轻女,有的却重女轻男,就不能平等对待吗?”
步入青春期的少年敏感且多疑,身边的家庭问题如果一次次发酵而得不到发泄和解决,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会突然爆发,最终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类似这样爬墙的危险行为,也会缓慢升级。
谢一忱慢慢侧身,小心翼翼地调整成侧坐的姿势。
但由于半个身子悬在外边,重心不太稳当,谢一忱抓着墙沿的右手扣得愈发紧。
“你说的这种情况,其实是社会上普遍存在的问题。人是差异的个体,每个人的思维和想法会受很多因素影响。”
或许男孩的本意只是倾诉情绪而非解决问题,所以在谢一忱正儿八经分析这个对他说来无关紧要的问题时,男孩那张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看着呆愣愣的。
“喏——,就好比楼下那颗桔子树,你觉得如果它分别种在花园里和果园里,结出来的果实能一样吗?”
“不一样。”
少年回过神,很肯定的答道。
谢一忱试图引导他:“为什么呢?”
“一个被当做景观,一个被当成庄稼,用处不一样,期待就不一样。”男孩一字一句,分析得很到位。
谢一忱接着就说了:“所以啊,人跟人也一样,很多行为会被各种各样的思维和观念局限。”
“想法不同,理解就行,眼界不同,尊重就好。”
“最重要的是,别困住自己。”
谢一忱说完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男孩都没有吭声,像在消化,也在记住。
男孩突然毫无征兆翻身跳下去的那刻,谢一忱心脏有一瞬间的骤停,好在男孩翻往的方向是天台。
吓唬完人的少年,临走前还特别礼貌地对谢一忱弯腰说了句:“谢谢你。”
谢一忱轻笑:“不用谢。”
唉——
男孩走后,谢一忱保持着侧坐的姿势卡在墙上左右为难。
有人在还好,好歹视线能有个焦点,人一走谢一忱连眼睛都不敢往外瞧,只敢直直地盯着正对面的墙面,可持续的时间得越久,身体的失重感和眩晕感越来越强烈,连手心和后背都出了一层层密密麻麻的虚汗。
如果不是后来有人出手帮忙,谢一忱八成只能狠心一跳,然后以狼狈且不雅的姿势摔倒在天台上。
救人这事儿,果然还得需要专业的人来。
——
“需要帮忙吗?”
耳边有陌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谢一忱过度支撑的手臂一颤,整个人都吓了一哆嗦。
谢一忱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竟是个身形修长,英俊好看的男人,大衣内里的蓝色内衬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职业身份。
男人伸举的右手就在谢一忱腰侧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刚好。
“麻烦了。”
谢一忱没客气,握着对方的手用力往下跳,不过落地时双腿发软,浑身肌肉都泛着过度用力的酸软。
要不是男人及时伸出左手扶着,谢一忱铁定摔个五体投地。
谢一忱起身靠着后墙,整个人透出股劫后余生般的疲态和虚弱:“谢了啊……”
“恐高什么还要上去?”男人盯着谢一忱,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祖国的花骨朵有危险,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谢一忱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来?”
男人沉默了一瞬,别开眼说:“职责所在。”
谢一忱直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得开怀:“那感谢你的职责所在,救我一命。”
男人转眼又看了回来,有一瞬的讶异——仿佛刚刚那个恐高到脸色煞白、身体脱力的男人和现在这个爽朗恣意的男人,是同一个人。
谢一忱伸手:“交个朋友吧,我叫谢一忱,热忱的忱,你呢?”
男人回握:“何晏,海晏河清的晏。”
“这要是在我家,我就请你来玩儿了。”谢一忱手在兜里摸了几下,掏出颗水果糖送何晏,作为谢礼,“今天谢谢你,下次再请你吃大餐。”
何晏:“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谢一忱拎起被遗忘的收纳箱,两人说着话,并肩往楼梯口走。
“得客气,滴水之恩……”谢一忱下天台脚还没踩实就突然后撤,贫笑的嘴倏地噤声的同时,迅速伸出右手捂上何晏的嘴,将人压在最近的墙上,悄声说,“嘘,别说话。”
何晏:……
谢一忱不让何晏开口,自己小声地“解释”得挺欢快:
“啧啧,没想到我那看着文质彬彬的妹夫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学人玩壁咚,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晏垂下眼,瞧着俩人此刻不相上下的架势,想回一句学你么,但没吭声。
谢一忱面朝墙,伸耳聚精会神地听着楼梯间的动静,并不知道自己捂着何晏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滑下,掌心松松地抵在何晏的胸前。
也不知道在楼梯间亲热的那两位当事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到达天台,震惊地看着自己家表哥以拿着箱子的奇怪姿势“壁咚”某位不认识的帅哥。
谢莹震惊:“哥?”
谢一忱愣住,满脸惊讶回头看:“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不该在这儿,打扰你们是吗?”谢莹迟疑着,用一种你们“不对劲”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描两人。
顺着谢莹投来的“暧昧”视线,谢一忱这才后知后觉两人的架势不太正经,但他坦荡大方,毫不忸怩地把胳膊肘架何晏肩膀上:
“认识一下,何晏,我新交的朋友,这位是我表妹谢莹,旁边这位是我未来的妹夫,陶宇泽。”
“你好。”谢莹将信将疑地朝何晏问好。
陶宇泽亦朝何晏略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何晏均一一回应,冷淡的嗓音跟他的神色表情、身形气质一样透着疏离感。
下楼时谢莹跟陶宇泽走前面,当着两人的面都忍不住跟陶宇泽讨论后头两人的关系。
楼梯间拐弯处,陶宇泽不动声色地朝谢一忱瞥去一眼,视线相触的双方,都心照不宣地提了提嘴角。
——
缘分这种东西,谢一忱没深入研究过可不可信,但也许就跟其他人说的一样,是不可言说的玄学。
谢一忱这些年守着小超市,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接触过,但对着何晏,谢一忱自心底油然而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或许是出于他严肃正经的职业身份和稳重内敛的身形气质,以至于谢一忱错投了某种令人怀念和亲近的假象。
又或许是短暂的相处之下,发自真心的气场相合、脾性相投。
总之,何晏这个朋友,谢一忱今天交的很愉悦,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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