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您在我心里特别重要。”
说这句话时，两人相处的细节走马灯似的在林烨脑子里转过。
这几年的时光里，她那些拿得出手的项目哪一个没有他的点拨和解惑，甚至很多标书的细节，他都在半夜帮她审过。
他授她鱼也授她渔，是她的贵人，也是她的偶像，她崇拜他信任他，尤胜余总。
月上枝头，一抹清辉落在杨溢的身后，他定定看着她，问道：“有多重要？”
“您在的那个位置没有人能替代”，林烨的眼眶不自觉蒙上雾气，顿了好一阵儿，她又道：“顾侒的位置，也如此。”
杨溢颤颤眼皮无波无澜道：“回去吧。”
林烨点点头，感觉自己还有很多话堵在喉咙没出口。
比如，作为一个恋爱对象我几乎没有任何优点，没有一个前任不曾后悔和我拍拖，但如何做一个靠谱的朋友，我却有非常多的理论和经验支持，您喜欢的那些热闹和善解人意我可以一直给…
但他没给她机会表达自己。
一路沉默直到酒店门口，杨溢用一惯平稳的语调对她说道：“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我什么都没有失去，你也没有。”
没有得到哪来失去呢，过于善解人意的人，总是习惯承受所有的伤。
……
浑浑噩噩回到房间，林烨蹬掉高跟鞋蜷沙发上好一阵儿发呆，电话铃声响，她回魂一般抓起手机，接通了，是顾侒：
“回房了？”
她因为这短暂的失神略感亏心，忙不迭应：“嗯，刚回来。”
“和杨总聊什么了？”
“…没啥”，林烨岔开话题道：“你刚才说有事儿和我商量？”
“我想知道你们聊啥了？”他的声音温和，但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聊江湖险恶，很多话无法道于旁人听”，林烨不自觉轻叹口气，“身处风口浪尖的人其实都很孤独…”
每一个光伟正的项目里都免不了有阴影面，刨除与竞争对手的勾心斗角，还有斡旋于甲方高层时各种关系的平衡，身处决策层的人，该有多少秘密盘根错节藏心里啊！
“他喜欢你！”
像是还没做好接受这件事情的心理准备，林烨下意识否认道，“没有，杨总对我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友情…”
顾侒不带情绪地接过她的话，淡淡然道：“内敛的人，只会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才会想要倾诉，才会觉得孤独、觉得累、觉得委屈…”
林烨微微一呆，很少琢磨感情的人，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又似乎没有，如果真有道理，这些年，他为何从未在自己面前道过孤独和委屈。
难不成自己还不是他那个对的人了？
她不相信他没有孤独过，没有委屈过，一个人过了十六年不孤独吗？被从小当作弟弟的人欺骗下套不愤怒不委屈吗？
“那你呢，你有过孤独、有过累和委屈吗？”
“每个人对孤独和累的耐受不同”，顾侒顿了顿，似乎认真回溯了一番自己的过往又才继续说道：
“就这两点而言，我从小就适应得很好，至于委屈，活到这个年纪了，谁会没有委屈呢？”
像是发现了什么遗漏掉的爱情打卡项目，林烨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认真地说，“从三岁开始到现在，你所有的不开心我都要知道。”
她突然明白了爱情和友情的不同：她会为杨总心疼，也愿意陪伴，但不会想要知道他的过去和他曾经的得失；但对顾侒，她想要知道他所有的一切，他经历过的痛苦，他得到过的荣誉…
她会因他的爱而爱，因他的在意而竭尽全力去守护。
她也一瞬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想方设法了解自己，甚至想要去抹平自己曾经受过的伤，会对自己如此这般的迁就与容忍…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过是因为他爱她，带着怜惜的，带着包容一切的决心爱着她。
……
“你确定？”顾侒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听人诉苦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直到这时，林烨才听出了他声音里微妙的不同寻常：既没有和她闲聊的情绪，也没有想要挂断电话即刻去工作的紧迫感。
他在犹豫，说有事情和她商量并不是催促她早些回家的借口，他是真的心里有事。
她竖直背脊，一改慵懒的姿态，把刚才搁置的问题重新提上议程：“你说有事和我商量的。”
“我早上已经将手里的现金绝大部分转进了你的工资卡，你查收一下”
打开手机银行，那一长串余额让林烨莫名慌张，急切问道：“今天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以防万一而已”，顾侒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我接到协察通知了，明天一早去监察委…”
林烨蹭一下站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发颤，喉咙一瞬失了声。
“你不用担心，例行程序…”
久等不到林烨的回应，他径直缓缓说道：
“真有啥，你也不用担心我，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有些出乎意料的经历权当是一趟磨练皮肉的旅行…
但可能需要你辛苦给顾染做心里疏导，公司的业务开展也会面临比现在更为严峻的挑战…
不过遇到天大的困难你也不要急，这两天我已经将抵押贷款办完，两年之内，哪怕没有收入，通迪也不至于会有生存危机…”
泪腺像是坏掉了，眼泪蜂涌而出，林烨用手压住眼皮强忍住呼吸间的哽咽声。
良久的沉默，林烨听到顾侒很轻地喊她的名字，“林烨…”
她瓮声瓮气应一声，“嗯…”
“我们现在不过是上下属的关系，我信任你，可能会多一些托付，你是自由的…”
“上下属关系…”林烨的心脏又疼又涨像是要炸开了一般，堵在喉咙的那些栓塞倒是被怒火瞬间冲散：
“所以，你把你所有的现金转给我，是因为我入职不超过三个月，和那些陪了你十几年的股东相比足够新鲜是吗？
‘你是自由的’又是什么个鬼意思？感情前天晚上对我亲亲抱抱是他妈行使潜规则呢？”
“以前没发现你脾气这么暴躁啊！”顾侒竟还能笑着回她：“要说潜规则，也是你潜规则我吧，现在我不都是靠你挣钱养活吗？”
并没有和他逗趣的情绪，林烨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
“怪不得非要知道杨总对我说了什么，这是要给我找个靠谱的下家方便甩锅是吗…”
无边的恐惧伴着轰隆隆的海浪声向林烨袭来，她蹲下来，像一只好不容易找到家却再一次迷路的幼兽，捂住脸没姿没态地哭了。
她知道他说的这些不过是不希望她被自己的处境影响，她知道他没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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