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春节,林烨正式迈进了顾侒的家门,请假回来的顾染很有默契地啥也没问,当事人也识趣地没大剌剌摆出“妈”样。
年三十早,林烨起床走到餐厅,跑完步坐沙发上看书的顾侒起身迎上前:“早餐想吃啥?”
“你家过节有规矩吗?你和顾染吃啥我吃啥。”
“我们家今后你定规矩,你想吃啥我们跟你吃啥。”顾侒的眼底像沐着月华的海。
嘴角不自觉翘起来,林烨低下头笑,抬头时眼眶却不自禁发潮:“我妈在时会包汤圆,红糖馅,瘦肉馅,都很好吃,但现在应该没有人自己包汤圆了,她还会自己酿米酒。”
难捱的日子里她几乎想不起母亲,但这一刻,幸福无边无际地袭来,她倒是想她了——如果能看到现在的自己,她应该会欣慰吧。
用拇指轻轻抹过她的眼睛,顾侒淡然道:“自己酿的米酒这两天肯定是喝不上了,但自己包的汤圆,你肯定会有,吃完早餐我们就去超市采购。”
“你会包汤圆?”林烨惊喜。
“以前不会,但我今天必须得会。”
……
顾侒从来就是个言出必践的人,今天,屋里三个人都为他的话付出了代价。
从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三点,炒馅,拌馅,和面…林烨以为他是王者,结果,他连青铜都不是——
连煮三锅汤圆,第一次皮太薄,水一滚便破了;
第二次他吸取教训,但用力过猛,汤圆皮厚且干,还没等到下水就已经裂了;
第三次,他再改良,出品饱满且圆得过分,外形上堪称完美,六只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锅,再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变成一锅肉汤。
生怕顾侒和汤圆杠上让他们饿上一整天,林烨用一种雀跃的语气提议:“要不,我们还是蒸饺子吧,现在想想,饺子也很香。”
顾染轻哼一声,搭上一句风凉话:“现在吃啥不香呢?”
大年三十的中午,错,下午,三人在家蒸了两盘速冻饺子,美滋滋地执行了光盘行动。
……
吃完饺子,林烨缀在顾侒身后移步书房,打算找本闲书打发时间。
书房在一楼,密密匝匝的书籍摆满三面墙,居中一张简约的碳素办公桌,那株林烨眼熟的白玉兰隔着落地窗在一臂之内摇曳。
指尖划过层层书棱,停留在了角落位置——
《恋爱心理学》、《读懂恋人心——如何在未知中相爱,在懂得后相守》
多年前,习惯在书本中找方法的理工男,面对早已生疏且困难重重的恋爱问题选了几本工具书深入研究。
林烨缓缓扭头望向顾侒。
上一秒还潇洒抱臂倚门而立的人抬手捂住了眉眼,不知是自己没脸见人,还是没眼看林烨现在的表情。
他真没想到林烨能如此迅疾如风地把这两本书扒拉出来。
林烨挑挑眉,似笑非笑说:“今天我也研究一下这两本书,争取在理论领域和你并驾齐驱”。
转头,她嘴角噙笑,大赦一般,踱到另一侧抽出一本《献给阿尔杰农的花束》朝他晃晃:
“算了,这个领域还是让你微微保持领先优势吧,我还是研究点别,据说互补的关系比较能够天长地久。”
……
年夜饭,顾侒拿出了雪耻的劲儿,一个人捣鼓出了六菜一汤,道道色香味俱全。
林烨怀疑他的履历有可能是假的,出国那几年他保不齐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进修了厨艺。
男主人辛苦做饭,林烨自然要主动承担善后的任务,顾染坚持在一旁陪她。
她洗碗,他毫无技术含量地把洗净的碗碟一个个摆洗碗机。
总是要扯点闲话的,林烨挑了一个她最关心的问题:“上次视屏里的那个女孩儿还在一起吗?”
他久久不出声。
流水淅淅沥沥冲刷餐盘,林烨扭头看他。
顾染笑笑,轻描淡写说,“在一起呢,你结婚,我会带她参加婚礼。”
……
春节,南方城市有放烟花的传统,顾侒家地势高,距离烟花秀的地址还不甚远,是天然的观景点。
被六菜一汤撑得有点找不到北的三人,晃荡出来散步消食。
夜幕低垂,低纬度地区的星空不甚让人惊艳,但胜在温暖,林木长青,溪流不止。
三人找个高地儿站定,看一束束烟花凭空炸起、骤然绽放再烟消云散。
林烨呆望着,像从未置于如此这般的夜空之下,顾侒悄无声息地将她冻得微凉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
……
年初二,春运的高峰已过,从江中驶出的火车上,四人的软卧间里只有顾侒和林烨两人。
火车碾过铁轨时有节奏的哐当声让人沉静,车厢里暖气很足,林烨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抱着水杯,望着窗外发呆。
顾侒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看书。
这趟行程的旅客名单本只有林烨自己,帮忙抢票的顾侒,却在出发当天非常任性地要陪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林烨嬉笑着调侃他:如若是为了提亲,大可不必,银子给她就行,随时可以钱货两清。
顾侒不同意,坚持要去现场展示自己玉树临风的样子。
……
火车停停走走,城市的楼海被抛在了视野之外,荒野、苍山、塔状耸立的高压线一帧一帧晃过,给这趟旅途添了些淡淡的乡愁。
顾侒看着已经安静了太久的林烨,开口问:“为什么想坐火车回家?”
“坐火车回家,就像回放一盘时光的录像带,慢悠悠地从终点倒回到出发时的起点,很有仪式感!”
“终点?是否有点早?”顾侒的话音里有笑意。
林烨凑近他,笑嘻嘻应:“不早,不早,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终点…”
时光飞逝,无情亦有情,转眼间两人竟已纠缠七年。
明知她的情话是信手拈来,跟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但对上她弯弯的眉眼,顾侒的心依然不自禁颤了颤。
……
火车缓缓靠站,迈下月台,浓重的夜色和冬寒迎面而来,稀稀拉拉的三两旅人推着行李奔向一个被称作家或者故乡的地方。
“妈妈!烟花!”童音划破寂静。
暗沉沉的夜空,无数绚烂的烟花竟相绽放再悄然散去,这场盛大的烟花秀像是跟着林烨从江中回到了故里。
18岁时,她在这里坐上了北上的火车,迷茫、愤怒,没有方向,没有准则,没有让自己快乐的方法,唯一想要的不过是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
她从没想过无条件信任任何人,她从没想过会有归宿…
现在,她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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