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国道，车行于一条双车道的小路，路的两侧稻海泛波，远处，群山延绵不尽，更远处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林烨默默望着窗外发呆，她真没想到，这样的顾侒竟和她一样，是个从农村出来的“泥腿子”。
二十分钟后，车在一个小路口停靠了，一对老年夫妇快步迎了上来，男的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寸发斑白，女的脸庞白净、身材消瘦，几近全白的头发低低地挽在脑后。
两人都穿着中规中矩的短袖衬衣、休闲长裤，一看就是为了客人的到来特意张罗过的。
“叔叔阿姨好！我叫林烨。”无需顾侒提示，林烨规规矩矩地朝两位老人鞠了一躬。
顾侒用指尖轻揽林烨的肩，给她介绍道：“这是吴叔，这是王姨。”。
林烨嘴角保持着45度上扬，脸上挂着堪称完美的微笑，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嗯？不是他爹妈？”
小路窄，王姨拉着林烨的手走在前面，吴叔拎着林烨的双肩包和推着行李箱的顾侒走在她们身后。
林烨轻声细语地偏头和王姨说话，夕阳映在她的侧脸，从顾侒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微翘的鼻尖还有说话间偶尔颤颤的睫毛，这一刻，她倒是乖巧得像个邻家妹妹。
……
小路蜿蜒往上，沿路不停有人站在自家院里和老人打招呼。
林烨算是发现了，顾侒和她一样，就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周边的乡里乡亲打量他两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王姨全程拽着林烨的手，时不时落在她脸上的眼神也是藏不住的喜欢。
林烨的手心直冒汗，心里倒是不烦，她在农村呆过很长时间，仗着模样好、嘴甜，被宠成方圆几里的一霸，她对农村的人和物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
走了足有半小时，王姨拉着林烨迈进了一个院子。
挺开阔的院子，架在半山腰，往里推进去十来米，是一栋红瓦素墙的双层洋房。
……
吴叔拎着两人的行李进了屋，王姨把她“交接”给顾侒，亲昵地叮嘱：
“你陪着林烨转转，凌风在厨房，我去换他出来陪你们喝茶聊天。”
顾侒怎么答的林烨完全没有关注了，“凌风”两个字瞬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此“凌风”不会就是彼凌风吧！
思忖间，一个穿浅色条纹Polo衫，米色休闲裤的男人从堂屋迈了出来，小圆脸，寸头，金丝眼镜，不是吴凌风又是谁。
林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被一堆疑云裹得直抽抽。
“哥”，吴凌风的视线越过了她，落在顾侒身上。
顾不上揣摩这二人的关系，林烨脆生生主动问好：“吴总好！”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她搞不清楚，但她和这两个男人间甲乙方的关系，她心里还是敞亮的。
“林烨，欢迎来我家做客。”吴凌风的语气和平日里并无异。
林烨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应该也清楚自己“临时演员”的身份。
“我进去泡茶，你们倆周边转转，随时进屋喝茶。”
说话间，吴凌风又折回了堂屋。
……
太阳西沉，金黄的光洒满小院儿，一群小鸡崽儿低着小脑袋满院觅食，两只白鹅昂着头巡视着自己的地盘儿。
“顾董，您说的家里的老人就是吴总的父母吗？”
林烨极为担心，除了这一趟要应付，还得在他亲生父母那儿再“巡演”一遍。
“嗯，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不知是否因为脱离了工作的环境，他的眼神里没有了锐气，平平淡淡的语气竟也显得温柔。
知道他怕她穿帮，林烨却忍不住逗他，勾着唇角应道：““知道了…顾董…”
她没姿没态地蹲下看小鸡啄米，时不时伸手抚弄，漫不经心问：“您和吴总是亲戚吗？”
“我六岁不到就认识他了，我是王姨带大的。”
顾侒没正面回答，那就是不是了。
“那您的父母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再想叼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她很怕触到什么他什么伤心事儿。
“我母亲在我五岁之前就公派出国了，没再回来…父亲也特别忙，没时间照顾我。”
顾侒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啥情绪。
林烨站起来，隔着一步的距离看向他的脸，一张白皙的脸，嘴角微沉着，是属于成年人的不悲不喜，林烨却觉得他有点可怜。
天色一点一点暗沉，青山和稻田慢慢沉入了暮色中，炊烟四起，顾侒对她轻声道：“进去吧，陪老人聊聊天。”
……
晚餐很丰盛，饭桌上林烨才知道今天是王姨的生日，她大大方方地给老人夹菜敬酒，恰到好处地表演“乖巧和懂事”。
顾侒就厉害了，一路给她夹菜斟茶，低声叮嘱她喝酒别着急，男朋友的姿态拿得够够的。
这么多次交道打下来，林烨真不知道他的演技如此出神入化，带她一秒就入了戏。
老人家非常热情，吴凌风也主动和她喝了一杯酒，林烨的三杯酒量用到了尽，餐桌上的吊灯晃得她眼晕，她用最后的清明管住了自己的嘴。
“喝多了？”顾侒的声音在耳边，听起来极温柔。
林烨笑笑没说话，她属于在酒桌上意志力比较坚强的那种，喝到最后就是脸色发白，绝大多数的情况都能在躺下前保持清醒。
“这丫头酒量不好，我带她出去转转吧，你们接着吃。”
顾侒用两根手指若即若离地勾着林烨的手腕儿下了桌。
……
“坐着！”院里有条长长的木凳，顾侒拎到她面前。
北方的夏季，夜晚甚是凉爽，有风拂动稻田沙沙作响，仔细听，还夹杂着昆虫的低鸣。
两人并肩而坐，林烨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虚望着夜空，默默发呆。
“想家了？”顾侒偏头看她。
她摇摇头，没搭话，她早已没有了家，
“老人家很热情，希望没有让你不自在。”
“顾侒，你把我这么远带过来，就是希望他们开心吗？”
她微仰着下颌和他对视，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
顾侒的心不明所以的鼓噪起来，喉咙似乎被一种微妙的情绪阻塞，顿了足有五秒才“嗯”一声应她。
“你真好！”她悠悠感叹一句，转过头去。
……
沉默好一阵儿，顾侒艰难找了个话题：“你真的只做过三年销售吗？”
“何止啊，高中就开始兼职卖东西，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算下来，我可是十年的老销售了。”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展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除了人，我啥都卖过，还和人组队给商家促销站过台呢。”
顾侒的心莫名抽抽，忍不住问：“小时候过得不好，是吗？”
“哈，小时候不要太好啊！”林烨的声音几乎的雀跃的，“我妈是方圆五百里有名的大美女，我爹貌比潘安还多金。”
“是吗？”顾侒定定看着她。
“你在怀疑哪一句呢？”林烨弯了弯唇，指了指自己的脸，“基因不会骗人，事实不是摆这儿嘛。”
夜风拂过，带着点浆果和青草的味道，林烨捂嘴打个哈欠：“顾董，今晚我睡哪里？”
“王姨家只有三间卧室。”顾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了片刻，补上一句：
“给你睡我小时候的房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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