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林烨忍不住沉眉冷眼、语含讥诮。
这语言、这表情，和云淡风轻地表达恶狠狠威胁的高级感相去甚远。
但有什么关系，效果是一样。
David沉着嘴角，眼皮不经意开合两次，大脑的运算速率估计也在这期间达到了峰值。
极缓慢地喝了两口茶，他抬眼看着林烨义正严辞地说道：
“这种投诉，会对用户产生极恶劣的影响，甚至有可能相关人员都会被处罚，
难道…难道，你们就不考虑吗？”
“田总，不是我们，我不过就是个跑腿传话的人罢了。”
口头上和打算做恶的人撇清关系，林烨抱着茶杯长长叹口气，幽怨道：
“用户、厂商、还有背后支持我的这些个朋友，三把火烤着我，现在我的心啊，外焦里脆的，这滋味可别提了…”
……
大约没预料到来势汹汹的人竟然还会中途插播“真情流露”，David一时无言以对，两人诡异的沉默几秒，就像在为他们一波三折的项目“点蜡默哀”。
不多时，林烨看着他缓缓说道：
“田总，蓝思这么这么一搅和，惹怒了这位枪手朋友，大家都得遭殃，当然，最无辜就是用户和厂商了。
用户被投诉，今后项目什么时候能重新上线，敢不敢再用AI的东西都是未知数。
您的单子就更不用说了，财年末承诺给中国区老板的数字，砸出这么大一个坑，怎么填？”
她语调一沉，森然道：“除了用人，还能用啥？。”
……
David颇为聚光的小眼神不由得一晃，他端起杯喝口茶，早已凉透的茶水把他的心也浸得有了凉意。
放下杯，他倾身，用灼灼的目光看着林烨说道：
“林烨，你可千万把你那朋友摁住，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遗余力，我做不到的，也会去找Peter。（Peter是他的老板，投标前号称和蓝思的老板达成一致的人）
总之，我们统一战线，尽可能的降低这件事情对各方面的影响，以不影响客户的利益，还有单子这季度下单为目的。”
他终究放弃了说服对方的侥幸心理，找到了解决事情的正确态度——诚意！
林烨捻捻手指，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啊，现在就是一条砧板上的咸鱼，能不能‘翻身’，就得看你们这些老板的本事了。”
David肃然应到：“实话讲，开完标以后我就找过李立峰了，本想说服他以报错价为由向用户主动提出放弃投标资格，他对我各种塘塞应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给我一个准信。”
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丝丝入扣的表演真让观者叹为观止，林烨微不可察地扯扯唇角，沉默等他总结陈词。
服务员朝他们这桌看过来，她抬手示意加茶。
今天这一趟的目的无非就是让David坚信：她的愤怒和无助足以让她干出任何孤注一掷的事儿来。
目前看来，这个任务的完成度逼近一百分。
……
待两人的杯中重新添满热茶，David又才说道：
“我今天一定让Peter找蓝思的老板，用这个季度甚至下个季度的项目做筹码要挟他们，他们不给我面子就算了，我就不信他们连Peter的面子也不顾。”
林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八风不动地说道：
“田总，来之前，我和枪手密切沟通过了，他们提了两个要求，只要咱们都做到，他们保证按兵不动，让蓝思顺利签合同、收款。
第一点：周三之前，您让蓝思和万通签一份针对客户的背靠背服务协议，一旦他们拿到中标通知书，协议正式生效。
给他们留一个点的过路费，剩下的利润万通用服务费形式拿走。”
她的话音骤然一顿，端起茶杯神情自若喝口茶。
David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主动提示到：“那第二呢？”
林烨抬眼和他四目相接：“第二，开了杨斌！否则，蓝思将永远拿不到中标通知书。”
David神色一怔，半响，意味深长道：
“林总，第一个条件我一定拼尽全力达成，但第二点，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太执着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年轻，何必处处给自己树敌。”
这场较量中David或许有些被动，但绝不代表他是个没有思考能力的傻子——
姑且不谈这个项目里到底是不是真有枪手，就算有，这些人都是拿钱走人，后面这个要求一定是林烨自己附加的。
……
林烨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没有说话，却用表情还了他一句：我还就偏执着了，你咬我啊！
她不恨David也不恨李立峰，不管他们是出于私人恩怨还是个人利益玩了她一把，她都只恨自己不谨慎。
但她恨吴杨斌，她把他视作朋友，该维护的时候维护该信任的时候也信任了，甚至之前还试过牺牲公司利润帮助他。
这个项目走到现在，摆明是厂商的人见利忘义抛弃了林烨，蓝思只是个工具罢了，作为项目经理的杨斌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提醒林烨，可惜他并没有。
这种被朋友出卖的感觉让她如鲠在喉，下了决心要让他付出代价。
……
眼见她态度坚定，David也不再说啥，他自知理亏又没有筹码，这么大张单如果真掉了，别说杨斌，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两说。
说到底，像他这样的人物早已修炼成精，“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的策略已深入骨髓，面子上，他不会和任何人树敌。
握手言别时，他踌躇片刻，对林烨诚心诚意说道：
“林烨，我就再啰嗦一句，生意场上求财不求气…
关于让杨斌离职的事，你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我并不觉得他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重大过失，值得你们对他大动肝火的清算。”
轻哼一声，林烨冷冷应他：
“谢谢田总提醒，但事情搞到今天的地步，总是要有人买单的。
姑且不说通过您的努力是不是能成功说服蓝思，哪怕真就能达成一致了，用户、身后这些朋友，也不可能再信任我处理事情的能力，未来这个客户的生意我也别想碰了。
你们开掉一个办事不利的销售，似乎也是最基本的诚意啊！”
不知是否觉得刚才这段话太过凌厉了，她颤颤眼皮，虚头巴脑地补上一句：
“杨斌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想他离开，这当然不是我的意见，只可惜，我保护不了他了…”
David扬扬眉，转身告辞了。
……
窗外，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乌泱泱覆上了一大片雨云，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悄然而至。
林烨在心里默叹：最近的天啊，也真是阴晴难辨，希望David不要淋雨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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