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再两周，春节假期就赶跟前了。
提离职时余总没有试图留她，送她一句话：“勇往直前很好，躺倒装死也是智慧…人生很长，一直披荆斩棘的那是机器。”
末了，她还说，“和你现在的老板带一声谢谢，他这份礼很厚，你在他心里够值钱的。”
拿到公司人事部门的解聘信和大老板亲书一封推荐信，在一场大雪降临的前夜，林烨带着为数不多的随身行李离开了租住两年有多的地方。
出租倒机场穿梭巴士，再随着人流一步一步登上值机梯，北方的朔风拍在她的后背吹乱她的头发，她大步迈入机舱，直奔南方。
房子已经提前租好，家具也已经早几天打包运到了，她要利用这个假期把家收拾出来，开年即开工。
……
飞机落地时已近十点，林烨推着行李走向到达出口，顶顶晃眼的白织灯下站着一个高挑醒目的少年，是顾染。
“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接过她手里的行李，顾染不可置信地扫了她一眼。
林烨拍拍斜挎在肩上的背包，“东西少，但我钱多啊！”
“多少算多？”顾染一边推着行李往外走，一边冷言冷语问。
“文青说能安放灵魂就够，打工人说能摆脱束缚就够，生意人说永远不够。”
“你是什么人？”
林烨得意地翘着嘴角说，“都说了，姐姐我是有钱人。”
顾染撇他一眼，“居无定所，从上个东家无缝衔接到下个东家的有钱人？”
林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惨。
不过两分钟等到一辆出租车，把行李塞后尾箱，两人一左一右钻进后排。
黄色的的士一个转弯驶入高速，南方城市的夜笼下来，是和北方截然不同的潮湿和热烈。
“为什么会回来给顾侒打工？”
还是直呼其名，但林烨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很融洽。
“走投无路，他好心收留我。”
“去年还是你们公司的管理标兵，今年就走投无路？”
“你上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就不饿？”林烨把目光从车窗外挪到顾染的脸上：“你从哪儿知道的？”
顾染扇扇眼皮，“官网！”
林烨啧一声，猛地正色问，“你们还在补课吧，你跑来干什么？”
“年级前三十不用补课”，顾染垂眸一顿，一记眼刀扔给她：“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吧？”
最近忙到吃饭睡觉都没空，哪能记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林烨心虚，迅速转移话题：“对了，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没，连去哪个学校都不确定了”。
“什么情况？”林烨拽一把他的衣袖，困惑地问，“不去北京了？”
顾染含糊其辞道：“不一定”
“那是想去上海？”
“不去”
“不能想出国读吧？”林烨把自己的想象力拓展了一大步。
顾染无语地撇撇嘴角，“我就不能在江中读吗？离家还近。”
迟疑片刻，林烨小心翼翼问，“最近学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落后了？还是…”
看她语焉不详话里藏话，顾染追问：“还是什么？”
林烨蹙眉，盯着他的眼睛问：“不能是和谁约好了一起吧？”
去年说喜欢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一整年过去了，也从未听他再提过，林烨以为已经成为过去式，不曾想，竟然有情根深重的趋势。
顾染错开眼，寡淡道，“还没约好”。
出租车驶下高速汇入城市的车河，快速掠过的霓虹或轻盈或浓重地落在顾染的脸上，让人看不真。
林烨的心不明所以地咯噔一扽，下意识试探到：“女孩儿和你一个学校吗？”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顾染抬眼看向她，不耐烦地扔给她一句，“是不是女孩儿都说不准的事儿。”
“弟弟，你玩这么大的？不太好吧？”
看他炸毛，林烨心里反而踏实不少，捂住嘴，压低声音揶揄道：“初恋我们还是循规蹈矩地来，今后成熟了，想要狂野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三年，1000多天，并没有很多共同语言而且相见甚少的两人却奇迹般拥有了深厚的情谊。
他关心她，在乎她，她从一开始的应付到认真对待这份友谊，把和他有关的事都放在了心上。
……
车至西向东穿过主城区，城市的灯火渐次零落，按下车窗，有风从旷野吹来，悠悠然，添人愁丝。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半响，作为一个成年人，插科打诨的话说完，正经话也是不得不说的：
“顾染，不管你喜欢的是谁，一个男孩儿为情所困、无法抑制自己的时候是最没有魅力的，因为爱情失去前途，迷失自己，也不可能换来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的关注。”
顾染偏头看着她，一双向来明亮干净的眼沉在浓重的夜色里，像是一瞬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和稚气。
林烨拍拍他的肩，认真劝诫：“沉住气，好好考试，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把该做的事情先尽全力做好，人生很长，我们得在正确的时候做正确的事…”
似刚要回应她，顾染的电话响了，林烨听到他手机听筒里传来顾侒的声音：
“我刚到家，没见到你？”
“我到机场接林烨，很快回家。”
“…需要我接你吗？”
“好，她住你公司旁边，不好叫车。”
电话挂断，顾染把刚才的对话接了起来，“林烨，你刚才的那番话前半部分挺有说服力的，但后面那一句，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
他顿片刻，眸色沉沉看向林烨，用一种强硬的语气说道：“在你所谓正确的时间，或许再也遇不到那个曾经正确的人。”
林烨愕然，半天给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她知道他说得没错，这根本就不是一道是非题，这是一道选择题：
你是否愿意为了一个现在正确将来未必正确的人放弃眼前更理想的学校或者工作？
她没有资格用自己的选择标准去要求顾染。
出租车拐入科技园区，林烨租住的公寓正是挡在通迪跟前严重伤害顾侒眼睛的那栋单体楼。
不过须臾，司机把车停稳，待林烨扫码付费，推开车门下车的刹那，顾染对她说道：
“不用担心，我会认真读书的，前途和爱情我都要。”
……
帮她把行李从车尾箱拿出来，顾染给他爹打一个电话，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顾侒便从公司的方向走过来了。
隔着两步的距离，顾染对他说道：“我帮她把行李搬上去马上下来。”
顾侒点点头，并没有将目光分给这个即将入职的员工半分。
但向来对老板殷勤的人怎么可能忽视他，“顾董，您要不赶时间的话方便上去聊十分钟吗，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
一个还没入职，刚刚下飞机就上赶着要汇报工作的员工，黄世仁见着都得落泪。
顾侒委婉拒绝了她，“你刚到，等休整好再给我发邮件吧。”
“我休整一路了，就十分钟，不耽误事儿。”
再拒绝就不合适了，顾侒点点头，应允道：“带路吧！”
……
一房一厅的公寓，阳台朝西，远可观山近可看园区绿林，在数十套房中，林烨几乎是一眼就挑中这一间。
钥匙是快递收到的，家具按她的要求摆好，卫生也做了，就连画都已经挂在了指定的位置。
推开门，拍亮灯，林烨快速扫一圈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对身后的两人分别道：
“顾染，你随便找地儿坐一下，家里应该是干净的，顾董您在餐桌旁坐一下，我找出电脑就可以了。”
从行李箱里翻出笔记本，开机，找出一个加密文档打开，是通迪过去五年的销售以及回款数据。
“我让陈总发给我的”，她偏头看着顾侒，一脸肃穆道：
“我回看了过去五年的合同执行情况，唯有今年几乎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一个非常稳定的团队，签约也积极，但收款和执行却大幅失准？”
稍作停顿，她转头在屏幕上打开了一个PPT：
“我把每个销售过往的表现和今年做了纵向对比，项目签订和回款没有明显异常的只有二十三个人…
也就是说，只有这不到百分之二十的人，是明确没有受吴总离职影响我还能继续用的人。
剩下的，排除项目实施的问题，我必须要判断出，到底是因为有人暗示了客户让他们收不到钱，还是他们人为懈怠！”
沉着嘴角，垂眼思忖半响，她看着顾侒接着说道：
“顾董，以目前这个数据来看…我甚至怀疑这激增的营业额和应收款是有预谋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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