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韵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一个崔家的,这个我不知道,没见过。”
“崔家?崔家分支不少,不过能叫父皇考虑进你的婚事的,那应是淄州崔家,可问过是谁?”
“没有。”邵韵时没好气道。
注意到妹妹语气不善,邵惠将她手里的书抽掉,摆在了边上:“你呢,也别觉得太早了,咱们皇家女子,原就是要比旁人早些议婚的。
“我们是女子,虽不入朝却担了皇家之名。嫁得低了,有辱皇室。而能与我们适配的,免不得世家大族,或者朝臣之后。可这两个,又非轻易可选,还涉及朝中各种势力均衡。你若是个一般的公主也就罢了,可你是这大桓无人不晓的小公主,又是父皇与母后嫡女,如今还有承安王在,便是皇姐我,也不可与你相比。你说,你这婚事,该当如何定论?”
“……”邵韵时拧眉,难怪,父皇说倪培卿不可以。
兖南的势力朝中眼红之人不会少,若是再与皇家牵扯,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那在倪家的日子,自然也不会舒坦。
父皇不愿她嫁,想必倪家,也是不愿的。
倪将军如何,邵韵时心中清楚。
这是君臣默契。
“那皇姐觉得,我该要去选婿么?”邵韵时问,“倘若是我选的人,并不合适呢?”
“那你就在或许会合适的人中挑呢。”
“皇姐是说,沈仲哲?”邵韵时摇摇头,“崔家?”
“你先莫急,既然父皇提了这个事情,定是有安排的。”邵惠笑,“你呢,留意着便是。”
二人说着这事情,倒是聊了很久。
其间南宫初亲自过来送了些水果,他喂给邵惠吃,邵惠虽是羞涩,却也一一接了。
邵韵时觉得再待不下去,囫囵用了半个甜瓜就打道回府。
后边几月,南书房里渐渐确实就没剩下多少人了。
除了邵韵时和邵慈两个,四皇兄和五皇兄也开始跟着上朝,这时间上便就错开了去。
没能再一同上课,顾太傅盯邵慈也就更多,邵慈不堪其扰,只能勤勉起来。
陪读的官宦子弟有准备来年科考的,大多也自回府去。
留下的几人中,沈仲哲是一个,倪培卿是一个。
沈仲哲也是要准备考试的,只不过父皇命他留下,邵韵时用脚趾头也晓得什么意思。
至于倪培卿,他毕竟还担负着教她习射的重任。
不过习射场地放在了咸清宫。
如今人少,陈副将负责教其他公子,倪培卿便就是邵韵时这一个学生。
邵韵时也不装了,按部就班地循着时间慢慢精良自己的射术,在外人瞧来好像是还颇有些天赋。
倪培卿只作寻常,并未多言。
倒是邵韵时问过他:“倪公子不觉得我进步神速吗?”
“习射练得是眼神、心志,公主眼明心静,自能如此。”
邵韵时都不曾为自己找着过理由,倒是被他道了个清楚。
“嗯,你说得对!”她收弓离开。
年关将至,宫中忙碌起来。
南书房也放了课,没了这日日早起的事情,邵韵时悠闲了许多。
如今邵韵卓掌刑部,日日繁忙。
朝中仍是平静,看似无波无澜,一切好像开始了,又仿佛不着寸进。
“公主,今日出宫,穿这一件,还是……这一件?”
春茗喜恻恻拿着两套衣裳比划着:“这是尚衣局新制的,皇后娘娘昨日刚嘱人送来。”
今日起邵韵时要去承安府小住,顺便探看下目前局势,至于衣裳嘛——
“这件吧,这件暖和。”
“公主往年都是挑轻便好看的,今岁怎么变了。”冬茗搂着衣裳笑。
“可能是……老了吧。”
“公主又胡说。”春茗虽是承认这一年主子变了许多,但是有时候还是觉得主子说话过分了些,这要是叫太后和皇后听着了,怕是又要训斥。
宫外因着新年将至,已是热闹非凡。
邵韵时打了窗帘瞧出去:“停车停车!”
“公主还没到呢。”
“不着急,左右三皇兄都是忙完才会回府,这是去承安府必经之路,我们就在这儿喝茶等着呗。”
对面就是茶楼,邵韵时进去要了二楼的厢房。
已是许久不见这般热闹的大桓京城了,邵韵时抱着暖手炉看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心着凉公主。”
“无妨。”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行来,边上人都让开了些,邵韵时伸手一指,“那是哪个府上的?”
春茗探头出去:“不知道,不过近来京城来了许多世家子弟,都是为了除夕宫宴,想来这个也是。”
世家子弟?还来了许多?
呵,父皇啊父皇,您这小心思真是直白。
看来,这除夕宫宴,她必得好好去挑一挑才是。
她趴在窗上看马车,那车却是晃悠悠停在了楼下。
接着,有小厮打开车帘,一个碧色衣袍的少年从车上下来。
“……”怕是瞧错,邵韵时倏地扣住了窗棂,差点探出半个身子去。
“公主小心!”
春茗一把拉住主子:“小心啊!”
邵韵时却是连手炉砸下也没顾上,她怔怔瞧住楼下那道身影。
约是听着声响,楼下那人亦是抬首。
不过一眼,那二楼人扭身便走。
少年眼中带了不解,方收回视线,便就见茶楼中冲出一人。
正是方才的少女。
邵韵时刹住步子,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声音中止不住的颤抖:“你……你怎么来了?”
而后,她注意到少年困惑的神色,自知失态,赶紧又退了一步。
片刻,少年一动,几步站到了她面前。
邵韵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又退了一步。
只听那少年声音轻巧,好听极了:“原是公主殿下,在下崔聿珅,见过公主。”
崔聿珅?怎么是崔聿珅?崔聿珅是谁?
邵韵时这才复又抬眼看他。
如出一辙的眉眼,一般的神色,怎么会……
“公主方才,可是认错了人?”
“……好像……是的。”邵韵时咬唇,终于恢复了神识,她正了正神色,“崔公子可是从淄州来?”
“是。”崔聿珅应道。
“公子远道而来,这楼中茶水,也算京中上品。今日便就不打搅公子了。”说完,邵韵时便就颔首一礼,拉着春茗就走。
后者不解,却也疾步跟上。
直到坐进了马车,邵韵时心脏仍是咚咚跳得异常。
她小心揭了车帘一角,窥见那自称崔聿珅的少年往这边又瞧了一眼,赶紧将帘子合上。
真的认错了人吗?
可世间怎会有这般像的人呢?
那是她的左相,前世却因她而死。
死在了倪培卿的手中。
那是曾救她于火场,更愿以命换命替她解毒的人,而今,那人就站在他面前,却告诉她一个陌生的名字。
“崔聿珅。”她念了一句,只觉心口酸涩,“崔聿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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