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晖这次没跟来不是她不想、或者放心梁端一个人出行，而是因为工作室接到一个政治任务，给海城某职能部门的新一届领导班子拍一组宣传照和肖像照。这活交给任何人都不合适，只能是她亲自出马，所以她只好把梁端交给了她眼门前最可靠的人：班长孙隽希。
班长本来就想跟着大部队进组瞧个新鲜的，早一些晚一些倒是没多大差别，唯一让他有点心里没底的是他因为认识了梁端后重新捡起来的手语目前还不过关，虽然经过一段日子的加强训练已经让他恢复了五六成的记忆，但暂时还只能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连不不成完整的句子。而且影视方面之于他而言是个全新的领域，很多专业词汇他还不熟悉、无法得心应手地表达。
还是梁端给了他信心，他说：“孙叔叔，我的这个app可以辨识多种语言，而且，我识字的……”
班长捂脸。
剧组虽然还没搭建完成，但前期工作人员已经到了了大半，比如总导演、副导演、分集导演这些大大小小的头部人物和各种剧务人员，影视城内要租用的场地也基本都安排好了。还有一些演员也到了，都是在隔壁剧组有戏的，像梁端这样需要提前进组的倒是没有。
话说，竖店影视城除了草创初期之外还从没像现如今这样冷清过，倒不是说过来拍摄的剧组很少，而是游客少、群演少、开张的商铺少，缺了点烟火气。唉，都是这疫情闹的。
梁端和班长等一行人都是头一次来到这片声名远播的影视基地，一路上都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四下张望，有种眼睛都不够用了的感觉。
“看那边。”班长用胳膊肘捅了捅梁端，指着自己这一侧的一处大型宫殿群建筑，等他看过来才用手语道：“那里是在拍清宫戏吧？”
梁端眨巴着无知的大眼瞅了半晌才讷讷道：“应该……是吧？”要不是群演里有不少剃了半拉秃瓢的男演员，他还真不敢确定呢。
班长看了一会儿，又觉索然无味，调头看向梁端的那一侧，“我艹”了一声后惊道：“这边是在拍清兵入城的戏吗？”他来回指了指两边，无语了半晌后扶额道：“他们也不怕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吗？”
梁端默默地看了看手机才后知后觉地问：“为啥？”
班长捂脸。
梁端要讨教的武指老师名叫郑毅，是个四十多岁的矮个中年人，在武指圈里是个很有励志色彩的名人，用十几年的时间从最早的竖飘到自学成才当了武替、又从武替干到了现在圈内首屈一指的武指。别看眼下疫情局势严峻，影视城里开工不足，但他的活儿可不少，每天都要带着一群跟班在多个剧组之间东奔西跑，所以能挤出来给梁端单独辅导的时间很少。
幸好此行同来的还有戴森这半个圈内人和小魏这个有真功夫的工具人，他俩先陪着梁端跟郑毅或者他的首徒学一遍，再在他们的监督指导下练一遍，基本就能领会贯通了，然后再调过头来指导梁端练习。
至于为什么郑毅这种大忙人会亲自或者委派自己的首徒来教习梁端嘛，嘿，钱到位了呗。
十天下来，梁端的身上多了不少红肿淤青。虽然大多是他动作不到位而自伤的，但说实话，他心里多少是有点后悔接了这个角色的。而且明天就要开始练习吊威亚了，届时肯定又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戴森可是说了，想当年他初学的时候可是疼了好多天呢，而且最后会受伤也是吊威亚的时候出了个小事故，害得他从四米多的高处坠下、伤了肩胛骨。
正式签约、拿到剧本后，梁端发现这个角色的台词是不多，可是……嗷嗷，打戏也太多了吧？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武力输出，难怪最后会领盒饭呢！除了为心中道义、为兄弟朋友、为家国情怀而打打杀杀之外，他连个相好的都没有，不论男女，是剧中四个男主里唯一没什么感情戏的角色。男三号的人设在剧本里被魔改成了单方面免疫各种暧昧、套路、情感陷阱的钢铁直男。就这种又猛又刚的人设，不死实在是对不起广大观众啊，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不过，据王欣馨说这个角色虽然在第一季结尾的时候死了，但在第二季里又通过某种秘法复活了，要是这部剧也有第二季的话……
想到这里，梁端有点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寻思着明年是该放弃ING-M这个稳定的金主呢，还是该放弃类似这种剧、这种角色的片约呢？
班长在得知了梁端的烦恼后笑了足有半分钟之久，一根烟都被他笑没了。
“我有说错吗？”梁端受不了他的讥讽，忿忿道：“要是不小心伤到了脸就没法拍照了。”
“呵呵……哈哈哈……”班长面部抽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梁端郁闷地抱起双臂瞪着他，倒要看看他会笑到什么时候。
“你，是我见过的最自信、目光最长远的孩子。”班长笑不活了，不得不用简陋的手语表达自己的想法。
梁端蹙眉看着他，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大致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满脑门黑线地问：“你是想说自信吗？”
班长一呆，笑意止住了。
“自信。”梁端用最标准的手势和仪态重复了这个词。
“……”班长默了。
就在两人探讨手语的正确用语时，远处飘来一个怯怯的女声：“叔叔……”
班长和梁端都没有反应，一个是没意识到自己就是人家嘴里的那个叔叔，另一个是压根听不见。
“帅哥……”还是那个女声。
梁端和班长都没有反应，一个是压根听不见，另一个是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太可能是人家嘴里的那个帅哥。
“帅叔叔，看这边、看这边……”那个女声还在继续，声音更大了些。
帅叔叔？班长终于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被召唤了，狐疑地抬头望去，梁端也跟着他的目光一起望向那个方向。
“梁晓恩，真的是梁晓恩！”
“好帅！”
“他这么高的吗？”
不止一个声音在嚷嚷，其中最大声的就是刚才叫帅叔叔的那个女孩儿。
班长一把拉住梁端退回到有防晒网遮蔽的阴影中。“什么情况？”危急情况下，他的手语技能瞬间点满了。“你粉丝？”
“我怎么知道？应该不是吧，没人知道我来这儿了。”梁端也是一脸呆萌，但很快又想到什么，不确定地问：“站姐？”
“啥？”
“站、姐。”梁端用手语拆析了这两个字，然后才道：“就是专门驻扎在这种影视基地搞偷拍的人。”
“……”新世界的大门在班长这位圈外人和“老人家”的眼前打开了一条缝。“还有这种职业？”
“谈不上是职业，呃，至少一开始的时候不是职业，现在嘛……”梁端耸了耸肩。
班长秒懂，谨慎地探出半个脑袋向斜上方望了望，立刻又缩了回来，紧张地道：“她还在那儿，不止她一个，一排人呢。”
梁端也抻着脖子透过防晒网的空隙朝外望了望，有点麻爪。“真的是站姐，怎么办？”
“你问我？”班长无语又无奈地指了指自己，“我问谁去？”
“……”梁端抓抓头，又抬眼看了看已经开始在向他挥手召唤的那几个人。
那几人站着的地方是郑毅等人租住的小院隔壁的一栋三层小楼，三女一男，架着跟前线记者同款的长枪短炮挤在三楼阳台上，镜头齐齐怼着他们这个小院，也不知道是啥时候上去、啥时候开始偷拍的，反正刚才他们所有人都没注意到。
“孙叔叔，要不……”梁端小小地指了指遮阳棚外边，意思很明显，要班长出去趟雷。
“滚蛋！”班长毫不客气地拒绝了，都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用了谢晓晖的口头禅。想他孙隽希也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好嘛，要是被同行还有他那大几十万的粉丝知道他闲来无事跑到竖店来耍，还不会被笑话啊？
楼上的站姐们还在深情呼唤：“晓恩，梁晓恩……”
班长用口型重复了他们的话，幸灾乐祸地道：“他们在叫你呢。”
“我又听不到。”梁端无赖地嘀咕了一句，发愁地看了看对面的屋子。想躲进去的话就得穿过小院，还是会直接暴露在站姐们的镜头下边。而且他刚才在练习，没戴口罩，兜里也没有备用品，更让他郁闷的是他穿的是一件圆领短袖衫，没帽子，不然往脑袋上一兜也能勉强对付。
他知道这些站姐不是他的粉丝，能认出他来纯粹是他们的业务能力够强、够全面，而且还知道他是个聋子，不然刚才也不会先招呼班长了。
他也知道站姐们是靠卖各种明星偷拍、爆料和剧透影视片的拍摄过程谋生的，所用手段比之专业狗仔都不遑多让，且更没有底线。
他不知道的是该用什么态度去应对他们，是日常对待粉丝那样亲切有礼，还是像很多明星那样对他们怒目以对、嗤之以鼻？
班长拍拍他，问：“要不，我打电话把小魏和戴森叫回来？”
小魏和戴森完成日常训练后就跟着武指老师跑到附近片场蹭戏去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对这件事乐此不疲，几乎天天能领到剧组发的盒饭和一百两百不等的片酬，更是狠狠过了一把拍戏的瘾。
“算了，”梁端摇摇头道：“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态度太强硬不好，他们会说我还没红就已经开始耍大牌了。”短短功夫他已经想明白了，站姐之类的人对大明星来说是烦不胜烦的苍蝇蚊子，但对他一个初出茅庐的素人来说却未必，用得好了说不定还能对他有所助益。
于是，他指了指对面的屋子道：“我先出去应付一下他们，你等会儿看情况自己溜进去。”
班长拍怕他的背，给了他一个鼓励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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