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放四处游历,但若要论起最熟悉,还得是柳州城。毕竟他四处游历是在成名之后,而在成名之前,他与季修在柳州城里转了快一年,不是听说书人讲些奇人异事,就是试图和那些自称是侠客的人交流。
后来季修与自己决裂,他也时常故地重游,再忆起曾经有人陪自己做傻事的时候。
今天也许是见了季修穿了那身乌金衣,勾起了他更多的回忆,他忽然记起了一个地方,现在就想要带对方一同过去。
那是一处废弃的宅邸,在离城不远处的城郊,已被荒废多年,至少在陈放和季修一同闯荡江湖时就已经荒废了,如今再看,陈放庆幸它还在。
宅邸很大,似乎是某个富商或者官员的私宅,其中园林也不少,甚至还在里面自己搭了个功德庙。他们曾无意间闯入这里,只是为了躲避一场急雨,他们又错过了宵禁没能进城,只好在这处宅邸里休息一夜。既然是废弃的宅邸,肯定少不了鬼气森森,陈放一边说着“我俩都是童子身,阳气重”,一边却因为一只路过的老鼠吓得尖叫起来。
而季修就在这时挺身而出,凌霄剑出鞘,他对着空气一通乱砍,然后转过身告诉他,鬼已经被他砍死了。
且不说凡人凡铁能不能砍死鬼这个东西,一向饱读诗书的季修竟然没有训斥他相信鬼神之说,反而在这之后还配合他给他跳了段所谓的“驱鬼剑舞”。
有没有这东西也不好说,但总之他是为了给陈放壮胆,也确实有用,在他装模作样地跳大神之后,陈放也就放了心,安心睡去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宅邸荒废多年也无人敢去,确实是因为闹鬼,主人家被寻仇,满门皆被斩于刀下,尸体被那些财狼虎豹叼了去,但若是往里走一点,兴许还能看见几截枯骨。
季修双手环胸:“所以,你说特别想带我看看的地方就是这个鬼屋?”
如今已是傍晚,若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定真能复现当初的惊悚时刻,重温感动。
季修长舒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转身就想走。
陈放立刻拦住了他,慌忙解释道:“不是这个鬼屋,我突然想起了你曾经在这里为我舞剑,只是为了安抚我,当时你穿的就是这身衣裳,一模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季修停住脚步,对他所说之事也有点印象,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耐烦:“所以陈公子的意思是,想看我穿着这身衣裳,再为你舞一次剑?”
陈放立刻笑了,眨了眨眼:“可以吗?”
真是毫不客气呢。季修彻底待不下去了,他转身就走,还不忘扔下狠话:“你等下辈子吧。”
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故地重游,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天色已黑,抹黑上路不是好习惯,季修也只得先在柳州城里住下了。
“两间上房,备菜。”
水灵珊一抬眼,两个银锭就扔到了她的面前,她继续抬头,看见了一个锦衣公子,还戴着一张瓷玉面具,似乎是想遮掩身份,可惜他身边站着的是易容掉了一半的陈放,他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
“还真是跟你学的啊。”水灵珊一边嘀咕着,一边收了两个银锭。
季庄主难得出门,来柳州城住的都是自己的店,不知道将凌霄庄主这个招牌打出去能不能多点客源。
连小二都快认识他们了,知道这是老板会亲自招待的贵客,也就不多掺和了。水灵珊又提了一坛酒过来:“听人说起今天武林盟里发生的事情,我还以为季庄主没有来呢,原来是在一旁看着呢。”
季修语气生硬地回答:“我不是季修,你认错人了。”
他现在这副打扮确实和大众眼中的凌霄庄主大相径庭,水灵珊却莞尔一笑:“我可是见过你这身衣裳的,花了不少钱呢。”
季修“啧”了一声,差点忘了水灵珊知道得也很多。
陈放一见她提了个酒坛子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可惜蓑衣客不是好酒之徒,他立刻认输:“我承认前辈的酒量很好,还请前辈高抬贵手,不要再拼酒了,喝酒伤身得不偿失。”
明明都不是好酒之徒,可是水灵珊自从拼酒没有喝过自己之后就耿耿于怀,总想着赢回来,在这里住店等候的几日没少邀请他再比一场,回回都以水灵珊醉倒趴桌上为结局。
邀请陈放不成,水灵珊又看向了季修,与他拼酒定是自己获胜。
季修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心思,立刻回道:“看我做什么?我不会喝的。”
水灵珊没有放弃,还拍了拍土陶坛身:“这可是好东西,我看季庄主今日火气有点大,不如借酒消愁,泄泄火气?”
季修垂眸,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江湖侠客似乎总与酒离不开关系,他也曾学着那些豪侠,在月色下举坛牛饮,后果就是呛了个半死,醉意上头后顿觉心潮澎湃,自认为已是武林中的第一人,按照陈放的事后回忆,自己似乎是拉着他念了一夜的诗,从床前明月光念到千里不留行。
总的来说,不算出丑。
于是季修将那酒坛子提了过来,在二人都有些惊讶的目光之中给自己的土碗满上了,他不等水灵珊给自己倒上,就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不知道水灵珊拿的是何种藏窖,入口便很是冲鼻,本就鲜少饮酒的季修自然是不习惯,又不出意料地呛得直咳嗽。
陈放以为他会拒绝,毕竟也没人敢勉强凌霄庄主,却没想到他欣然接受还一饮而尽,季修四舍五入等于初次接触饮酒,水灵珊拿上来的又肯定不是那种水酒,他如此莽撞,倒让陈放无所适从起来,拍着他的背好让他咳嗽得舒服点。
水灵珊也未料到现在的局面,她喃喃自语:“坏了,我拿的可是醇香老窖。”
按照季庄主的酒量,现下该撒酒疯了。
季修总算是停下了咳嗽,他面上仍然覆有那瓷玉面具,但绯红的耳尖已经证明他醉了,醉了的凌霄庄主十分豪放,一拍桌子就喊道:“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区区水酒,糊弄谁呢!”
水灵珊见状,吩咐小二将酒坛子拿着去后院原封不动地转一圈再拿回来。
等到这原封不动的酒坛子又被送上来之后,季修竟然直接举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虽然多数都喂了衣裳,但他还是将酒坛重重地放下,畅快道:“这才是好酒!”
本就没怎么喝过酒的人怎么可能尝得出好坏,醉鬼更好糊弄。水灵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放,他自季修醉后就如临大敌,似乎对方酒醉之后会变成某种可怕的动物。
虽然事实上也差不了多少。季庄主虽然对他不满,但是好歹还保有基本的礼仪,不会将心中恶念直接宣之于众,而醉酒后的季修就不一样了,那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会管什么他人脸面和社交礼仪。
果不其然,季修没了酒喝,立刻就看向了他,他伸手取下了面具,一双眼睛通红,似乎积怨已久。他将面具随手放在了桌上,想要起身靠近他,却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向前,手肘撑在桌上,硬是用这个姿势揪住了陈放的衣领,季修眯起眼,竟有些看不出是醉还是没醉。
他看着陈放,呼出的酒气浓烈:“你真是上天派来对付我的,陈放,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我都已经闭门谢客了,就让你去做那天下第一剑客,你又跑来招惹我做什么?”
陈放默不作声,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往往能吐露心声,或许这是打探季修心中真实想法的一个办法,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却发现其中的怨恨逐渐退去。季修放开了他,又无力地坐回了原位,趴在桌子上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
陈放:“......”
原来季修心里一直都是这样想他的吗?
水灵珊瞧了瞧他们两个,起身收走了酒坛子,总不能让季庄主一直在这里趴着,她指了指楼上:“还是原来的房间,我已经让小二收拾出来了,等会我让他将热水也送进去。”
季修多年忌酒似乎有成效了,这次发酒疯这么快就结束了。虽然知道了季修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有些惆怅,还是先把人搬上去吧。
同伴理应互相照应,曾经陈放也不是没有替喝了酒发完酒疯的季修收拾残局,如今再次体验到,还怪怀旧的。
刚才那坛子酒大半都喂了衣服,当下自然是先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顺便再擦拭一下残留的酒水,免得季庄主明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发酵成了米酒。
他刚想伸手替人解开腰带,就忽然警铃大作察觉危险来临,抬手一挡,是一记横拳。
陈放顿时跃至后方,而对方也欺身而来,横掌如刀,直取命脉,他中途拦截,锁住对方手腕,而后一记膝顶接一个过肩摔,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顺便成功解开了对方的腰带。
只能庆幸如今的季修依旧处于醉酒之中,一番反制都是迷迷糊糊下意识的举动,熟悉他功法套路的陈放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他的下一步动作,并在那之前先下手为强。
几个回合下来,他总算是把人剥得只剩下里衣了,而对方连遭几个膝顶有些坚持不住了,又或许是醉意更深,总算是侧靠在床旁,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小二的热水也送了过来,一切似乎刚刚好。
膝盖的力量真的挺大的,我的床双手拉不动,但是膝盖一弯就顶开了,特好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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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十里月明灯火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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