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哥确实是死了。
簌簌亲眼见证着他逐渐在自己怀中失去呼吸,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沉重,瘫倒在自己的怀中。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簌簌。
簌簌回去以后腿都在发软,一个人呆愣地坐在一旁,任谁叫她都不回应,簌簌实在是太害怕了,她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她之前只知道,要是底下人做错了事是要挨骂的,可是从未有人因为犯了错而掉脑袋。
簌簌的心开始紧绷了,她坐在角落里,好长时间不说话,楚夫人看了,或许是知道簌簌心情不大好,也不敢上前询问。
实在是过了太长时间,楚夫人按耐不住了,这才上去拍了拍簌簌的肩膀,道,“怎么了?”
“没事,”簌簌的眼睛红肿,她没有嘶声力竭地说话,可是声音却是嘶哑的,“母亲,一个好消息,我们可以不用受苦了,只要远离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楚夫人忍不住笑了,“真假的?这是好事啊!”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过后,沈畅涔看着簌簌哭得直不来身子的模样告诉她的,“你们本该去最偏远的地方吃苦,考虑到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你们或许可以逃过一劫,先起来,把自己弄干净一些。”
沈畅涔又俯下身体,凑近簌簌的耳边道,“只有活下去,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
簌簌被人搀扶着起来,又像个幽灵一般轻飘飘的回到了她该回的地方。
簌簌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一股寒气,二哥哥死前的样子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有一点是没错的。
日子还得接着往下过。
簌簌强行打起精神,道,“母亲,要是我们可以离开的话,打算去哪里?”
楚夫人笑道,“那我们就去找你的大哥哥,你还记得吗?你大哥哥在外面开了间学堂,教那些孩子启蒙,簌簌,你愿不愿意做女教书先生?我嘛,想同你父亲去外面看看,他年轻时候喜好游历,我也喜欢在马背上到处乱跑……”
簌簌的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的异常引起了楚夫人的注意,问,“簌簌,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天大的事情无非也就这样。”
簌簌断断续续地说,“哥哥死了。”
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众人,女眷们各个是哭了一场的,春梅尤其狼狈,连身体都开始发软,是簌簌搀着她走出的牢房。
簌簌也是,眼睛还肿着,却想办法逗周围的人开心,“往好处想呢,我们至少不用终日颠沛流离了,也不用。”
可是众人还是很难受,簌簌经常可以听到空气中弥漫着女娘的小声抽泣。
他们被赶到了大哥哥那里。
这是理所应当会发生的事情,如果把楚家比作一头凶猛的野狼,那么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还有好名声的楚添涌,便是巨狼最具有攻击力的爪牙和利齿,一头失去了牙齿和爪子的狼并不可怕,与其杀了,倒还不如放归山林,到头来,还能被人夸一句心善,要个好名声。
簌簌经历了这遭,脑子倒是开了窍,竟然能理得清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那些别人总是让她去写的文章,她现下倒是真能说些有的没的出来。
但是簌簌不喜欢这些,于是她只教学生们识字,她常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她只负责领路,未来该如何,就全靠各自的造化。
大哥哥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在乡下买了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添置了,连被褥都是新的,就等着人来住,簌簌挑了个最靠近大树的房间,窗户一打开,就能看到枯黄的树叶窸窸窣窣地掉落。
簌簌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以前也是个漂亮的女娘,不会绣花,念个书比要了她的命还艰难。
那些日子好像是一场梦境,连同着她前半生的经历,也笼罩上了一层迷雾。
簌簌的父母开始去各地游历,他们被困在一个身份中太久,现在也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春梅?
春梅去找了自己喜欢的人。
楚添涌没死。
真个消息,还是沈拙带回来的。
簌簌以前看到他总是忍不住产生一种扭曲的心理,她想让他们痛苦,好弥补上半辈子,她在寒风中被活活冻死的绝望。
可是簌簌竟然心平气和地和沈拙谈论往事,由此也知道了,她的二哥哥没死,只是被划花了脸,还在边塞,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
沈拙道,“他也想回来的,但是我劝他再等等,鬼知道你们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会不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再忍忍,他这样一个自负的人,迟早得引起大乱子。”
“其实那颗药,并不是能致人死地的药物,它只是可以让人沉沉的睡过去,这是我专门找了西域的一个老人家做的,药效很好,上辈子,我和那个老人合作着在皇帝日常的丹药里下了细微的朱砂,这些朱砂长年累月吃下来,会让身体逐渐亏空,簌簌,他的好日子不多了,我当初不让你察觉,也是担心你性格单纯,藏不住什么心事,被旁人看出来。”
“其实我们还准备了一具和你二哥哥身形体貌大致相似的尸体,你们一行人表现的太真实了,甚至都没用上,皇帝丝毫没起疑心。”
簌簌内心五味杂陈,她先是感受到一阵轻飘飘的喜悦,再然后,那些喜悦归于沉寂,簌簌道,“我知道,还得谢谢你们在一旁操持,保了我二哥哥的命。”
沈拙难得红了脸,“我想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想说的是,你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下上辈子的过失?”
簌簌看着他的眼睛,思索了不到片刻,就拒绝了。
沈拙着急道,“可是簌簌,你是女娘,女娘总归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啊,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
可簌簌还是笑道,“暂时没那个想法。”
“那以后呢?那未来呢?”
簌簌还是摇头,“我不想去考虑那些,我也不确定以后会走怎样的路,但是我确定,无论什么时候我所选择的路,都该完完全全地是由我亲自做出的选择,而不是以打着为我好名义是欺骗。”
沈拙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呆呆地愣着不说话。
簌簌看向窗外,树叶依然窸窸窣窣的落下,外面的年纪尚小的孩子为簌簌送来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簌簌开始思考晚上该做些什么招待客人。
未来尚且模糊,可簌簌却知道,世界万物都在她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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