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吧。”
“这种事情还改什么日啊。”武延安瞬间颓了一半,嘟囔道:“挽香楼的酒能等你,美人儿可不会等你。”
“圣上前两日不是回宫了,这几日还有得忙,过些日子吧。”武延秀语气敷衍。
不过武延安倒是很满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到时候别忘了。”临走时还不忘把武延秀刚才剥好的那一小碟瓜子仁全都端走,走到门口时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对着屋内喊道,“二嫂让我问你要不要换个院子,我那边还有个院子空着你要不要搬过去。”
“不用了,这里就挺好,住着熟悉。”
武延光站在门口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回去了。原本就是崔明婉不好开口让他来问,可他实在没什么安慰人的技巧。
武延秀却早已经没了睡意,索性起身出了屋子,在院内转了几圈发觉有些无聊,抬头看到隔壁院墙内炽烈如火的石榴花时愣了愣,犹豫片刻懒得从前面绕便直接翻墙了。
院子内的布置似乎与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多了些他之前没在这里见过的花树,比如院墙边的这棵石榴树在他的记忆里是不存在的,院子规格似乎也比之前大了许多。整个院子内就那棵石榴树开花开得正好,其余的花草想必是疏于打理,开得稀稀拉拉的,有的已经成了枯枝,不过好在院内青砖上的杂草已经被人清理干净,看着整洁些。
廊柱表面都是被腐蚀过的痕迹,仔细看能看到上面的虫眼密密麻麻,武延秀也没打算推开门进去,掀起袍子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双手撑着鬓边看着面前那青砖上的裂痕。一颗水珠突然落在地面上氤氲开,紧接着还未被风干便又有几滴落下来,其中一滴恰好落进那条裂缝里,打湿里面一颗正探出一片叶子的小草幼苗。
院内一阵清风吹过,武延秀抬起头,风吹到面上时有些凉,隔壁院子内传来说话声,大约是侍卫在找他。
这个是武延基的院子,和他的院子挨着,小时候魏王妃给他俩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就连院子大小也一模一样。那时候他老爱跟在武延基后面跑,他们差了六岁,喜欢的东西却大差不差,武延基也不嫌他年纪小麻烦,做什么也愿意带着他。以前他总想着长得和武延基一样高,直到他被送去和亲时还要比武延基矮一截,当时以为再没有能回来的机会,还偷偷哭了好几宿。
在过去的那十四年里,魏王妃是真的有把他当儿子在疼,武延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武延秀叫他大哥,便也当作了自己的亲弟弟,如今他终于回来了,院子却是与他记忆相反的空旷。
李裹儿站在仁寿殿的阶前,望着落日渐渐下沉,连带着余晖都被慢慢收进青白色的天际尽头。远处宫殿上方的袛纹在屋顶上投下大本身一倍的阴影,影子逐渐变得斜长。
天授帝前日刚从西苑的兴泰宫回太初宫,所以她今日进宫和李显韦清蓉一起来仁寿宫陪膳。
“咯吱——”殿门从里面打开,张氏兄弟从里面出来,转身看到旁边的人并没有多惊讶,李裹儿随身旁的宫人一起虚虚行了一礼,张昌宗微微颔首回礼便从旁边走过,没有多留一个眼神。
倒是张易之在错身之际又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起李裹儿,像是突然发现什么稀奇事似的。他手里拿着一把合起来的象牙小扇,扇柄坠着群青色的流苏。
李裹儿任他打量,并没打算开口。
他似是扼息叹惋般轻声道:“小郡主果然长大了啊。”
“多谢大人夸奖。”李裹儿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看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架势。
旁边的宫人感觉到了这隐隐透露着剑拔弩张的气势,抠了抠手心没敢开口。
张易之拂了拂手,身旁几个大气不敢喘的宫人如闻大赦,立即退到了十来步之外,随后他上前两步,这个距离李裹儿只得微微仰起头,看着对面那张好看却让人生厌的脸。
“不过还是总是沉不住气。”张易之轻叹一声,用扇柄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心,像是一个淳淳教导的长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瞧,这次又上当了吧。”
阶下的余晖已经尽数被收进天际,暮色四合,夜色渐渐从四方弥漫开来,逐渐吞噬这座犹如巨笼一样的宫殿。檐下风起,扇柄末端的流苏坠不断被风吹起又落下。
李裹儿看向面前的人,语气温柔:“案子还没判呢,胜负未可知,大人怎么就这般确定我输了呢?”
张易之轻笑:“也就这两日了,到时候我会为郡主送行的。”
李裹儿眼中有疑惑,不过对方显然并没打算和她解释。
张易之看着她面上的神情变化很是满意,收起扇子转过身快步追向那已经将要走过廊下的身影。
马车摇摇晃晃过了天津桥,驶向积善坊。夏日天黑得晚,即便落日已经完全隐入天际,街旁小贩的叫卖声依旧与白天无二,整条街道喧喧嚷嚷。
张易之看着马车内闭目养神的张昌宗,扬了扬眉开口:“不高兴了?”
张昌宗沉默半晌,说:“兄长很纵容她。”
因为纵容,所以次次留手。
“这皇城里鲜少有这般有趣的人,逗一逗总是好的。”张易之垂首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将手撑在膝头。“院子里那一池鲤鱼,你最喜欢的不也是活泼漂亮的那一条吗?”
张昌宗说:“这不一样。”那条鱼不会想着要他的命。
李裹儿不是鱼,她是岸边的那只猫,只要有鱼游至岸边便会被她捕获上岸,在地面因缺水而死,而后成为她裹腹的食物。
张易之感叹道:“确实不一样,她比那些鱼有意思。”
貌若神女的小姑娘沾染了世间的爱恨,便也变得更加鲜活,喜爱憎恶都表露在面上,比朝中那群佛口蛇心两面三刀的人要好些。这偌大的皇城里多的戴着面具的人,每日同人打交道都像是隔着两层面具,一层让对方看不清自己,一层看不清对方,偶尔有个与众不同的自然不舍得让她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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