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姐姐当真要买这么多香料吗?”乔擢英接过合契仔细看了几眼,“这是要办宴会?”
“是家用的。不过近日确有喜事要庆祝,我们家新建的芳园和泮池落成,我想在园子里办个诗酒宴,就请些朋友聚一聚,看一看园子。”
乔擢英听见这话来了兴致,问道:“穆姐姐,我能去吗?”
“你去什么去!”乔大郎乔擢荆低声训斥道,“相府是你想去就去的吗?那么不懂规矩!”
乔擢英被哥哥训斥,有些难受地低下头。
穆宜华将合契递于张嬷嬷收好,起身道:“左右不过是家宴,二郎与我弟弟也相谈甚欢呢,他年纪也小,来吃吃酒赏赏景也没什么不可。宴会就在半月后,你等我给你下帖子,记得要来啊。”
乔擢英欣喜地将穆宜华送到门口,有些依依不舍。
“怎么了?”穆宜华笑问道。
乔擢英有些支支吾吾,抿了抿唇,期盼地看着穆宜华:“穆姐姐,你真的会给我下帖吗?”
穆宜华笑着点头:“会,放心吧。”
乔擢英得了承诺,顿时笑开了花,开心地如同中了头彩:“好!谢谢穆姐姐!”
穆宜华正要走,迎面却碰见了陆秀。她有些讶异:“陆娘子?”
陆秀倒是不惊讶,上前拉住穆宜华的手:“穆娘子,原来真能在这碰到你。”
这话听得穆宜华奇怪:“这话怎么说?”
“我听闻汴京从明州来了一队香料商,便想着来看看,又记起京中穆娘子最善香便想着不会遇见吧?不承想真的遇见了,都是缘分呐!”
穆宜华也觉得巧:“除了海外来的那些香料,你也可以看看他们的沉香,品质也是极好的。”
陆秀点头,又看了看穆宜华的双手,问道:“穆娘子什么都没有买吗?”
“我买的有些多,便签了合契交了定金,让他们给我送府上去了。”
“原是如此,买那么多是做什么用呢?”
穆宜华本想说明缘由,却不知为何话锋一转:“我只是碰见稀货便喜欢趁早攒一点,这样便不怕日后后悔了。”
陆秀听此言,面上一怔,又立即笑着附和:“哦哦……那穆娘子慢走。”
二人作别,穆宜华三人上了马车,春儿有些奇怪:“大姑娘不请陆娘子吗?”
穆宜华沉默半晌,答道:“不了吧。去韩国公府下帖子请庶女便没有道理不请嫡女,陆昭瓷见我和虞倩倩都不顺眼,还是算了。”
张嬷嬷瞧了一眼穆宜华,忽然开口:“老奴倒是觉得这陆娘子今日不像是恰巧碰上的。”
“为何?”春儿纳闷。
张嬷嬷摇头:“直觉。你要说这汴京每日里有多少南边儿的商人进来,陆娘子从前也不喜香,怎会留意?”
春儿听此话,细细思忖了一番:“倒也说得通,可陆娘子时常与大姑娘书信来往,许是因为我们大姑娘,也喜香了呢?”
“我未曾在书信里提及。”穆宜华支着下颌靠着窗,若有所思,“算了不去想她了,我们赶紧回府将宴请名单拟出来去下帖吧。”
芳园之所以叫芳园,是因为穆宜华在其建造之初就有意将四季鲜花都种在这个院子里,四季芬芳、经年不败。园中玉兰、紫薇、合欢、芍药、刺槐不等,泮池上廊腰缦回,池中睡莲并蒂,锦鲤游戏其间,园中亭台楼阁沿着假山跌宕起伏,雕梁画栋,美不胜收。
这园子刚落成,穆长青便不在书房读书了,卷了纸笔就让小厮把桌子搬到了花下树间,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会到古人文中的风花雪月,笑得穆宜华直呼歪理。
看穆长青这般潇洒,穆宜华也所幸让张嬷嬷与春儿在园子里写帖子。七月流火,天气日渐凉爽,微风吹动着纸页,说不出的安静祥和。
张嬷嬷看了眼名单,又望了望穆宜华欲言又止。
“嬷嬷怎么了?”
张嬷嬷递上名单问道:“先前我看大姑娘拟的名单了,是有辛秉逸辛娘子名字的,为何这份……”
穆宜华敛眸不语,手指开始卷纸边。
张嬷嬷看出穆宜华的心思,开口劝道:“老奴自知没有身份说这话,但大姑娘为这穆府,为了老爷公子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如今返京也快半年了,老奴见家中也时常有朝中官员走动,官家也让老爷领了重要的差事,可见大姑娘用的心是有效果的。大姑娘何不如……一鼓作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姐姐这个我会背!”穆长青听见熟悉的字眼就开始卖乖。
穆宜华戳了戳他的脸蛋:“安心读书。”
张嬷嬷又道:“大姑娘本也是写了辛娘子的,如今为何又不写了?大姑娘觉得辛娘子此人如何?”
穆宜华虽与辛秉逸接触不多,但与她相处的那些时候,从未有任何的不悦不舒服。辛秉逸出身尊贵,家教严苛,待人接物一丝不苟,也难有笑颜,但在与她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她总能发现辛秉逸其人的妙处。
她有时候觉得,或许辛秉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不可亲近,或许父亲与枢密使辛谯曾经的那些恩怨,可以从她们开始消解。
穆宜华沉默了一会儿,提起笔在帖子上写下了辛秉逸的名字,又嘱咐春儿:“你亲自把这个帖子送到辛府,就说……芳园新造,得了新香新茶,还请辛娘子与我们一同来品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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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秉逸收到穆宜华请帖时,心中十分诧异,她拿着帖子一问再问:“当真是穆府的人送来的?”
侍女百清说道:“奴婢绝对没有看错,还是穆娘子的贴身侍女春儿送来的,嘱咐我们一定要送到您手上。”
辛秉逸心中说不上是惊喜多点还是忐忑多点,她先将请帖拿与母亲衮国郡主看,郡主将这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几下:“这穆宜华……”话到此处只是一笑,“字倒是挺好看的。是先往这儿来送的吗?”
百清答:“春儿姑娘先送的我们。”
郡主摩挲着请帖,说是先在她那儿放一下。
辛秉逸原只是想知会母亲一声,第二日便应答要去的。谁知,第二日辛谯便找她:“听你母亲说,穆家娘子邀请你去穆府赏花?”
辛秉逸有些害怕,她也是知道当年党争的结局,可如今穆同知完好无损地回京,还与父亲平起平坐,她拿捏不准父亲的心思。
辛秉逸只好如实回答:“是,穆娘子诚心诚意,女儿最近也无事,便去捧个场。”
“你觉得穆宜华此人如何?”辛谯突然发文。
辛秉逸仿佛是在学堂问答,细细思忖:“处事周到,左右逢源,甚得人心。”
辛谯点头:“我也有所耳闻,穆同知这个女儿颇有当年先穆夫人之风范,比他穆同知不知聪明多少。”
辛秉逸沉默。
“你还不知吧?这穆宜华一回京,便与曾经的好友重续情义,多有走动,还广交闺友。以前景右党的那些人也有一些回京的,她也时常与他们保持着联系,不频繁但逢节庆便走动,分寸拿捏极好。她也不计较那会儿没帮她父亲说话的人,只要不是我们这边儿的,她能接触便也接触着。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儿,管内管外,如今也是要把手伸到我们这儿来了。”
辛谯这话说完,辛秉逸的心凉了一半儿,悄悄地抬眼看父亲。
“她想和缓我们两边的关系,从你入手。左右官家让他们回京也是这个意思,你便顺水推舟,遂了官家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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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宜华没有收到辛秉逸的回信,心中虽不觉得意外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穆同知下朝来,穆宜华叫人备饭,只见穆同知急匆匆走到屋中,问她:“阿兆,你办宴会请了辛家娘子?”
穆宜华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情,点了点头又忙说:“但是辛娘子并未回信。”
穆同知坐下叹了口气:“此事已被官家知晓。”
穆宜华愣住,她只是想办一个闺友之间的秋日赏花宴,那么小的事值得惊动官家?
“今日朝会后,官家将我叫去延福殿,说是素来知你能力,既然你要办宴会,便办得再大些。”
“办得再大些?”穆宜华惊呼。
“官家说会从大内拨人供你使唤。”
此话一出,惊得穆宜华差点站不稳。她就只是邀请了一下辛秉逸,怎么忽然就揽下了那么大一个差事?
“太子与太子妃也会出席。”
穆宜华越听头越大。
“旧臣新贵皆可邀请。”
皆可不就是皆要的意思,旧臣不就是元嘉景右党人,新贵不就是新科进士?
穆宜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哭丧着脸道:“爹……我现在说我重病不起办不了宴会,您说官家会信吗?”
穆同知瞧见女儿为难的模样,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邀请辛娘子,爹爹知你的用心良苦,但有时候我作为父亲,更愿意看见你和你弟弟过得轻松,外人如何看我、说我、待我,爹爹真的不在乎,爹爹只在乎你们。
“此次宴会由我们做东,显然是官家想让我们低头缓和朝堂局势,避无可避。但是你放心,你若有难处都可以跟爹讲,爹帮你想办法;出了错,爹帮你担着,你别怕,放手去做。我相信我的小阿兆,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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