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的起,给不起已经不重要了。
宋溪对凉州宁津坊舟家的长怀赋,乃至海船制造技术已是势在必得。
这一点,不仅梁宣玉知道,宋溪也明白极了。
所以当梁宣玉提出她所求时,所有的疑虑就像一瞬间全被推倒了一样。
宋溪爱与这样权利熏心的人物打交道,淡泊名利就像是一张伪装起来的假面,这样的人不仅不好拿捏,亦无法放心利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梁宣玉渴望的东西,极其致命,与她所向往的更是不谋而合。
在这一点上,她们算得上志同道合。
宋溪有信心掌控的了她,因而梁宣玉话一出口,她便点了头。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便算是某种意义上结了盟。
宋溪依旧派人盯着梁宣玉,却并不再要求属下时时回报。
梁宣玉从天一楼出来,抱剑,一路左拐右拐,到了雨花楼。
唐青殊在二楼厢房备下酒席,听到侍卫来报,径直下楼来迎。
“方才人多嘴杂,寻不着空隙与梁女君商谈,我的人一路偷偷跟着,回来却说人让天一楼给请走了,不过梁女君走时似乎留意到了她,我便知梁女君一定会来雨花楼,没想到酒席才备下,梁女君你竟就来了。”
“楼主急着见我?看来是又是有事相求?”
梁宣玉微微挑眉,跟着上楼,“那这酒席我可得好好尝尝,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楼主美意?”
唐青殊美艳的脸笑意欢畅,“梁女君,真是好说话,如梁女君这般的人物,真不知谁能勾的了梁女君你的心呢?”
梁宣玉入了厢房,在圆桌前坐下,将长剑放下,翘了腿,指叩了叩案。
“楼主这话自相矛盾。”
梁宣玉抱起胳膊,摇头,“我既好说话,怎还会需要用勾的?”
女君轻笑起来,“明明楼主随意的派个人跟着,在下便来了雨花楼赴宴,难道这还让楼主觉得在下不是愿者上钩吗?”
唐青殊倒酒的动作一顿,低眸,笑意妩媚。
“祖母曾说,天下男儿家的心思,从来逃不过一个情字,从前我嗤之以鼻,如今我可算明了了,梁女君,遇到你,我只怕也要难逃这一个字了。”
“哦?”
梁宣玉端起酒杯,抬眸,“楼主,可不像会沉溺情爱之人啊?”
女君轻笑了笑,微微饮了一口,“正如这酒,你品时味甘而美,沉醉醒时,却头疼身乏,情之一字,固然从来不由人,然楼主是清醒之人,非同于一般的男儿家,我可不信楼主会与那闺阁郎君一般,将身心系于一人,整日为她牵肠挂肚,忘却自我。”
“那可不是我梁宣玉所认识的那个颇具侠者英气的男儿。”
酒杯轻碰在桌上,梁宣玉眉眼含笑,微微挑眉。
唐青殊心口微微跳动着,美眸中涌起别样情绪,放下酒壶,跟着轻笑起来,“梁宣玉,我真盼望你能一直这样,若你将来突然有一日无法对一人心如止水,我也由衷希望那人是我唐青殊,而不是旁人。”
唐青殊美艳的脸带着一丝隐约的酸意与嫉妒,接着说道,“否则,我真怕我因为求不得,变成面目全非的另一个自己。”
梁宣玉微笑,“那我岂不是罪过很大?”
“嗯,罪过很大。”
唐青殊捂唇,笑的花枝乱颤。
雨花楼的酒甘冽醇香,厢房内酒香弥漫。
梁宣玉手边倒了两个酒壶,脸上带着微微的醉意,支起下巴,轻笑,“所以楼主寻梁宣玉来,究竟为了何事?我这酒总不能白白喝了。”
“我有一事相求。”
唐青殊美艳的脸像是施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秾艳倾国,似海棠盛在枝头。
“我有一好友,因我之故,他的母亲受杨依夙迫害,毒入心脉,如今药石无医,连我也没有法子,因而他母亲执意要为他摆擂招赘妻,交托身后事,我好友素来与我性子相合,自然是不愿终身大事被这样草草安排,所以托我物色人选,来帮他应付他母亲,让他母亲能走的安心。”
唐青殊托着脸,美眸弯着,醉道,“而我……只想到了你。”
“摆擂招赘妻?”
梁宣玉坐直身,将手里酒壶一放,眸光微动,“难不成是……”
“对,我想那宋溪这么急着寻你,定然也是为了此事,天一楼哪有来路清白的,也只有你梁宣玉,你的品貌武艺,才有可能夺魁。”
唐青殊笑的欢喜,醉眼朦胧,微微歪着身子。
“梁宣玉,你赢了,可别看上舟灵虞啊,那家伙与我性子最合得来,定然也会瞧上你,你可别被他钻了空子,不然他可是会……”
梁宣玉轻笑,“会怎样?”
女君支起下巴,给自己满上一杯,往嘴里倒。
“下蛊。”
唐青殊美艳的脸浮着醉笑,“梁宣玉,你可别中招啊。”
“下蛊?”
从雨花楼出来,天已经黑了,街市上灯笼亮起,洛州的夜,依旧是繁华而又喧闹。
梁宣玉带着一身酒气,抱着剑,抬头看月,眉眼已染醉意。
“倒是有意思。”
“梁宣玉。”
幂篱及膝的小郎君忽然出现在街市。
灯火阑珊处,皂纱微微随风轻扬,小郎君的身影若隐若现。
梁宣玉顺着声音来源处,定睛看去,有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
女君剑柄碰了碰下巴,醉意朦胧,一步步的走过去,“小郎君?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你的侍卫呢,还有侍儿也没跟着你?”
女君环视了一圈,靠着柳树,颊腮薄薄的醉红,浮着抹笑,“小郎君,又离家出走了?”
“梁宣玉。”
玉碎般沁凉音色透着极淡的情绪,阮言卿踱近女君几步。
柔和月色与摇曳的烛光交织,叶影疏密,人影成双。
梁宣玉目光透着几分迷离,轻应,“嗯?”
“舟灵虞不是一般的闺阁郎君。”
风声里,小郎君的声音隐隐约约,透着些微波澜。
梁宣玉抱着剑,微微歪头。
“他会下蛊。”
“舟家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小郎君一反常态,梦境里玉碎般沁凉音色响在她的耳畔,似乎不会停下来。
梁宣玉倚着树身,神思混沌着,浮起笑,“嗯。”
“梁宣玉。”
最后的,最后,那声音似有若无,散在风声里,就像是柳絮轻轻飘浮在无边夜色中,随风扬起,又一下散开。
“可以不要去吗?”
梁宣玉一下睁开眼。
天光依稀透过窗格映在青纱床帐上,客栈里,人声已经开始喧闹。
梁宣玉从床榻间坐起,摁了摁眉心。
这梦毫无缘由,小郎君怎会如此多话?
梁宣玉眉眼染上笑意,微微摇头,“梦里的小郎君倒是喋喋不休。”
女君没有在意,看向搁在圆桌上的长剑,笑意敛起。
凉州一行,势在必行。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梁宣玉起身,拿上剑,眉眼明净,皎然如月。
从洛州到凉州,乘舟顺水而下,两日的路程,景貌却大不相同。
凉州依海傍山,峡谷深长,崖石竦峙,风声呼啸,声势极壮。
梁宣玉到了码头,便见来往之江湖人士多如过江之鲫,无需打听,跟着人流,便轻易寻到了宁津坊所在。
整个宁津坊遍布舟家产业,因着摆擂一事,凡舟家名下茶铺,酒楼,客栈,对参选者一律不收分文。
梁宣玉递了骊山剑派信物,便被迎进了一座奢华至极的客栈,住的还是独门独院。
院子门匾上写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青竹轩。
满园竹子青葱,绿荫幽静,更兼木桥,流水,石亭一座,屋舍三间,古琴一张,笔墨纸砚齐备,锦被玉枕,处处雅致周到。
梁宣玉在石亭里坐下,将长剑解下,搁在石案上,支起下巴,轻笑摇头,“真是好大的手笔,难怪连招赘妻,都有如此多的年轻侠士愿意千里迢迢的赶来。”
“真是可惜了。”
梁宣玉忽而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你觉得舟家高攀不起她们,还是舟小郎君配不上她们?”
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一身锦绣,披着雀金织锦披风的蓝衫小郎君蹬着马靴,站在竹影下,手拿红缂软鞭,气势汹汹的踩过石径,走到了凉亭下,抱手,目光矜傲的看着梁宣玉。
“舟家富可敌国,舟小郎君即将继承这万贯家财,垂涎者无数,我自然不是为这可惜。”
梁宣玉翘了腿,支着下巴,微微挑眉,“舟小郎君,只是这摆擂的初衷到底是要辜负了,我是替舟家主可惜,撑着一副病体,却注定不能如愿。”
“你识得我?”
舟灵虞放下手,红缂软鞭捏在手里,一手叉腰,眉眼灵动,自有一番秀美风姿。
梁宣玉微微摇头,眉眼含笑,“我听人说起过他的好友与他性子十分合得来,舟小郎君确实如他所说,与他相类。”
“你就是梁宣玉?”
舟灵虞微微扬眉,几步踱近,挨着梁宣玉坐下,好奇的凑近,“洛州来信,青殊哥哥说帮我找到人了,我还奇怪什么样的女君能入青殊哥哥的眼,放心安排来凉州比武?我原先还觉得梁宣玉这个名字太文气了些,不像是个能顶事的,没想到原来梁宣玉是这个样子。”
舟灵虞兀自点头,一面轻笑,“青殊哥哥的眼光倒是从未错过。”
“你对他没有一丝怨言?”
梁宣玉任由他打量,眸光兴味,几分惊讶道。
“青殊哥哥是青殊哥哥,杨依夙是杨依夙,帮青殊哥哥成立雨花楼,对抗唐门,也是我自愿,一切罪在杨依夙,青殊哥哥已经替我报了仇了,况且唐门的事本来就是一团乱麻,青殊哥哥已经做的很好了,我又怎么还会有什么怨言?”
舟灵虞摇头,容颜秀美,性子却豁达通透,比之不少江湖侠士还要有几分胸襟。
梁宣玉弯着眸,几分赞叹,“怪不得相隔千里,却能成为知己好友,舟小郎君观人处事,不拘泥世俗,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倒是难得的让人钦佩。”
“梁宣玉你怪会夸人的,倒也不刻意,就是这话怎么听怎么顺耳,我喜欢。”
舟灵虞托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梁宣玉,“干脆你我弄假成真好了,如果是你,我就不抗拒母亲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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