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翠坊的刺杀很快传到了宋溪耳中,她放下酒杯,有几分兴味。
“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然对那位动杀心?”
“去的人传话回来,说那位像是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一直未有动作。”
侍卫回禀。
宋溪觉得有意思极了,一下坐起来,摆手示意屋内奏乐跳舞的美侍都退下。
“他知道是谁动的手?郎主器重有加的人,竟然也会有投鼠忌器的时候?莫非是他在郎主那受了冷落,有旁的人想要替代他在郎主心目中的位置?”
宋溪站起来,敞开的宽袍落在臂弯,长长的衣摆曳地,她拿起酒壶,兜头灌下一口酒,畅快极了。
“那位一直是个冷清性子,一点儿也没个男儿家该有的样儿,压本楼主一头,还从不给本楼主面子,如今倒好,可算是让他吃着暗亏了,畅快,本楼主畅快极了。”
“你去查查,是谁如此的有魄力,本楼主定要与她结交一二。”
宋溪挥手,歪歪扭扭的倒仰进美人榻间,醉眼朦胧的透出几许野心。
“咱们天一楼总干着一堆不值当的杂事,别人吃肉,咱们连汤渣滓都捞不着,瞧瞧清风堂,多自在,多有面,生杀予夺全权在握,还能入朝堂,光明正大的搅弄风云!咱们天一楼连人家的指甲盖都比不上,光卖力气,讨不着好,等到哪日事真成了,论功行赏都记不起咱们!我宋溪不服!”
侍卫候在下头,默声,不敢接话。
宋溪支起半个身子,抹胸被酒水洒了半边,她眯着眼,拿着酒壶呼喝。
“怎么,你觉得本楼主说错了?”
“属下不敢”,侍卫低头。
宋溪嗤了一声,灌下一口酒,“不敢?有什么不敢的?天一楼都是本楼主的人!谁敢违抗本楼主的命令!呵呵哈哈哈……本楼主不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更不会被一个男儿踩在脚下,嗝,本楼主早晚要拿到解药,摆脱他的控制!什么郎主,什么狗屁规矩,统统给本楼主滚!我宋溪要做就做乱世的枭雄!绝不窝囊的任一个男儿呼来喝去,郎主,我宋溪早晚……”
宋溪闭上眼,酒壶顺着手垂下,掉落在地,泅泅的流出酒水。
屋内酒香弥漫。
侍卫候了片刻,静静的退了出去。
天一楼侧楼顶楼阁楼内,阮言卿坐在书案前,将一堆信笺账册挥落在地。
“出去,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新换上来的一批侍儿侍卫早已听说新主子说一不二,冷清冷心的性子,立刻退出了屋外。
“郎君,郎主早有所料,奴们是郎主一早备下跟随郎君的属下。”
“郎主说女君只是一时糊涂,虽然做的出格,可杀伐果断的性子是个能成事的,只是偶有走偏,钻了牛角尖,倒不妨事,不过是姊弟两个素日不见,所以淡了些,等日后事成了,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这些也就不打紧了,让郎君心宽些,莫要走岔了路子,伤了他的心。”
这些人的话仿佛还响在屋内。
阮言卿低下眸,手搁在案沿,指微微蜷起。
这些人不过都是眼线,所行所言皆是出自主子授意。
这些话是那个人说的,哪怕他差点死于刺杀,那个人依旧袒护着‘阿姊’,就因为‘阿姊’是女子,所以从小无论什么,都是应该属于‘阿姊’的。
阮言卿凤眸中划过失望与落寞。
幂篱下,小郎君的身子细细颤抖,可是他依旧没有流一滴泪,只是静静的坐着。
屋内寂静极了。
外头候着的侍儿与侍卫支着耳朵听了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规矩的站了回去。
屋内,却在此时传出一阵琴声。
只是普通的一支曲,古琴弹出的几个音调有些些微的错位,但并不密集,就好像是受心境影响,无意中弹错的而已。
侍儿与侍卫们凝神听了会儿,也就没有在意了。
天一楼内依旧是声色犬马,是权贵世家可以无所顾忌的畅谈朝政,买官卖官的好地方。
主楼的一个窗子忽而打开,听着侧楼顶楼间飘来的琴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转入屏风内,向衣着华贵的女子揖手回禀,“郎君有令,将河南贪污军饷一案并入大理寺少卿被杀一案,两案并查。”
“并查?”
衣着华贵的女君调弄着手里的香,闻言,抬起眸,“大理寺少卿不是死在……”
“你确定没听错?”
女君放下了制香的小匙子,确认道。
书生颔首,“属下仔细听了,郎君的琴声确是这个意思。”
“这倒奇了,若是刑部真查出些什么,对那位来说可是伤筋动骨啊。”
女君摸了摸下巴,垂眸思量。
“难道是故意的?为了韬光养晦?”
“郎君,只说照办,莫要留下痕迹,其余的一概未提。”
书生回禀。
“罢罢罢,他既是这个意思,我照办,左右南下暗访,陛下那总得交代点什么,才能交差。”
女君摆手,也没兴致附庸风雅,玩弄什么香了,吩咐道,“去叫人备好马车,这天一楼的新鲜咱们也算见识了,该回盛京见驾了。”
女君一行离开的像是临时起意,但消息还是送到了宋溪的案前。
等宋溪酒醒,看到案上搁置了一个时辰的信笺,人早已出了洛州。
宋溪按着额头,坐起来,蹙着眉,“怎么不叫醒我?”
“属下知罪”,侍卫跪在地上。
“下去领三十杖。”
宋溪冷着脸,酒醉方醒,戾气颇重,兼之头疼的厉害,更没什么好脸色。
侍卫被带了下去。
宋溪召了门外的侍卫进来,“这御史走的时候可带走什么?或是留下什么?”
“回楼主,属下没有在厢房发现任何异样”,侍卫回禀。
宋溪疑惑,看着信笺,“难道真是听说天一楼的名气,特意绕了远路来瞧个乐子的?”
“你这几日多注意些楼里,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
宋溪吩咐道。
侍卫领命退下。
屋内酒香四溢,门开启又关上。
宋溪这下彻底酒醒了,一时想起自己方才的醉话以及属下回禀刺杀的事,连忙召了办此事的侍卫到跟前。
“那位最后是怎么躲过刺杀的?不是说跟着他的那些人都被杀了吗?”
“郎君从厢房离开,去了酒池肉林,在那里叫了梁宣玉的名字,而后获救。”
侍卫回道。
宋溪眼睛微眯,“你说梁宣玉?”
“传消息回来的人说郎君似乎与梁宣玉有过几面之缘。”
侍卫又道。
宋溪一下站起,抱着胳膊,拧眉来回走。
“他这次没有从中作梗,难道因为梁宣玉是他的人?”
“梁宣玉的生平都查清楚没有?”
宋溪止步,一时面色有些难看。
侍卫从怀里掏出竹筒,呈上,“方才到的消息,属下正要呈给楼主。”
宋溪一下接过。
“骊山剑派掌门的徒弟?倒是来头不小,她这五年都在骊山,都未曾下过山?”
“是,据说是骊山掌门的命令,定要梁宣玉学成,才许下山。”
侍卫禀道。
“那她们就不可能有交集”,宋溪沉吟了下,忽而笑起来,“我差点忘了,那位是惯来喜欢打压天一楼的,怎么会放任本楼主手底下多出一个棘手的人物。”
“那楼主的意思是……”,侍卫揖手问道。
“虽然可能是障眼法,但本楼主不能掉以轻心,这梁宣玉入候选名单的事得放放,你去派人盯着她,看看她究竟和那位有什么干系,至于这次榜首的任务……杨汀她死了吗?”
宋溪顿了下,看向侍卫。
侍卫神情难言,“回楼主,梁宣玉没杀杨汀。”
“没杀”,宋溪眉毛一跳,“莫非她心慈手软,下不了手杀那个杨汀?”
“杨汀现下生不如死,梁宣玉手段太狠,用杨汀的钱买空了洛州各大药铺的人参,吊着杨汀的命,把她……做成了人彘,放在鸣翠坊门口。”
侍卫面皮有些抽搐,回道。
宋溪笑出了声,“是个人才,不愧是能摘得榜首的人物。”
鸣翠坊前,半人高的瓦瓮露着一个头,四周围满了人,菜叶子臭鸡蛋满天飞。
“活该!你这畜生可算遭报应了!”
“洛州就是毁在你杨汀的手里,你这个臭虫,活该是这个下场!”
“杨汀,你不得好死!”
“都是你,都是你把福寿.膏带来洛州!是你害了我全家!”
“杨汀,你活该遭报应,你活该!”
“杨汀,哈哈哈,你完了,哈哈哈,完了,鸣翠坊终于完了!”
大快人心的一幕,百姓群情激奋,终于敢叫骂出来,发泄心中的怨气。
梁宣玉抱剑,收回目光,看向身后跟随而来的舞伎。
“卖身契,我已经都烧了,拿着这些钱,足够安度余生,为何还留在这?”
舞伎流着泪摇头,“女君,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
梁宣玉微微挑眉,轻笑,“看到酒池肉林的尸体了吗?”
“看,看到了”,舞伎瞬间白了脸色,下意识捂唇,生怕当着喜欢的女君的面吐出来,微微低下头。
“跟着我,你会时时刻刻看到这样的情形,我怎么舍得美人花容失色,受到惊吓呢?”
梁宣玉掏出帕子,递了出去,眉眼含笑。
“女君……”
舞伎泪盈于睫,接下了帕子。
梁宣玉收回手,看着舞伎离开,抱剑,微微摇头,戏谑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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