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一轮玉盘高挂夜空,洒下清冽的光辉。陈家前院烛火高燃,热闹非凡,陈父正与宾客把酒言欢;陈家后面东边有间小院,院中有棵金桂,桂花盛放,满院芬芳,香气袭人。桂树下是一片茂密的草丛,时不时从中传出虫鸣。
桂树北边有间房,窗上映着烛火,一道人影正端坐在烛火下聚精会神地读书。
房门忽而被大力打开,一阵寒风夹杂着香气涌入,陈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烺哥哥,我们出去玩吧,今日中秋佳节,外面可热闹啦!”话音未落,傅卿已经跑到陈烺跟前,双手握在他肩上,撒娇似的摇晃着肩膀,嗓音也软软的,“好不好嘛烺哥哥。”
陈烺放下书,微微侧身抬眼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十七岁的少年眉目俊朗,脱离了孩童时期的稚嫩,五官逐渐成熟,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即便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傅卿着一身赤色束袖劲装,更衬得面如冠玉,马尾只是用一根红色绸缎高高束起,腰封扎得紧实,整个人干净利落,更显得腰细腿长,仿若一柄出鞘的利剑。
少年眼底带笑,唇角也微微弯起,加上英俊的五官,活脱脱一个世家意气风发的小公子。不,他的身份比世家小公子还要尊贵,他现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陈烺不由得呼吸微滞,一时间竟忘了规矩,只愣愣地看着对方。
被如此直白地看着,傅卿非但不恼,反而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微微倾身,一只手从肩上缓缓滑下,似乎带着有意无意的撩拨,感受到对方身体微颤,最后手安安分分落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撑在桌沿,如此一来,傅卿几乎以绝对的姿势将陈烺禁锢在椅中。
他深深地凝着陈烺,一点点靠近对方,喉结滚了滚,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烺哥哥......”
这三个字,说得百转千回,缱绻至极,仿佛情人间的呓语呢喃,却在陈烺心中倏然掀起惊涛骇浪。
两人距离极近,稍微一动便会碰到对方。傅卿呼吸有些沉重,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扑到陈烺脸上,宛如壶中蒸腾的水汽,烫得他面皮发热。
像是如梦方醒,他一把将人推开,迅速从椅子上起身,“太子殿下说话就好好说,离那么近作甚。”陈烺心脏砰砰跳动着,说话气息也不稳,若他此时照镜子,定会看见自己绯红的面颊......
每次陈烺气恼,都会客客气气称傅卿为“太子殿下”。
“我错了,烺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嘛。”傅卿见好就收,当即撒娇求原谅,半分太子威仪也无。
陈烺低头理了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听闻傅卿撒娇的话语,心脏顿时软成一滩水,况且他方才根本就不是生气......
“小九刚当上太子,根基不稳,半夜出宫,不怕被那些言官知道了上折子狠狠参你一笔吗?”陈烺眉头蹙起,眼中带着一抹忧虑,未离宫建府的皇子不得随意出宫,更何况太子。若被有心人发现,再加以利用,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自从前太子三年前冬日意外落入冰湖溺水身亡,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太子之位却空了两年之久,最后陈家力排众议,扶持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傅卿坐上太子之位......
傅卿能被册封太子,陈烺功不可没,而到现在也不过半年。
当初傅卿孤身一人在宫中艰难生存,虽有皇子名号,却无皇子待遇。陈烺因着礼法,称其为九殿下,傅卿觉得这三个字无比讽刺,他哪里算得上“殿下”,是以坚决不让陈烺如此称呼他。
陈烺无法,只好改了口,喊他小九。傅卿很是喜欢这个称谓。
现如今他成了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陈烺还是会恭恭敬敬喊他“殿下”,只有在私下里两人独处,他才会喊他“小九”。
听到陈烺喊他小九,傅卿就知道对方已经气消。
中秋佳节,天子大宴群臣,陈家自然也在列。筵席之上,碍着礼仪身份,傅卿并未有机会与陈烺多说几句,只一直眼巴巴望着对方,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他便投以一个无辜的眼神。
筵席结束后,他好不容易出宫来寻人,可不能半途而废。他又颠颠的凑上去,像只粘人的猫,讨好卖乖道:“烺哥哥不必担心,我已经跟父皇请示过了。今日中秋,我专程出宫和你一起过节。听说外面有烟花表演呢,咱们快去看看吧。”
既非新年,亦非上元,中秋节怎会放烟花,陈烺心中疑惑着被傅卿拉着出了府门。
今夜没有宵禁,即便子时过半,大街上仍旧热闹非凡。都城主干道上灯火通明,道路两边是各种热情叫卖的小摊,摊上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来来往往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童,有夫妻情侣,也有亲朋伙伴,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当真是摩肩接踵,稍不注意便会碰到其他人。
傅卿牵着陈烺走在前面,后者的宽袍大袖将二人相握的手掩住,路上人又多,任谁都不会注意到这点细节。
“烺哥哥,跟紧我。”傅卿嗓音活泼轻快,在灯火的照映下,脸上的笑容明媚温暖,一双眼眸澄澈明亮,陈烺心跳倏然乱了节奏。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如潮水般急速褪去,天地间恍若只剩下他们二人。
就这样一直牵着手走下去也挺好,陈烺恍惚想着,手反握过来,与傅卿十指相扣。后者明显愣了一下,继而眼眸比方才更加明亮,似有无数星辉藏匿其中,嘴角缓缓翘起,脸上的笑容比方才更加灿烂,他愈发用力地握住对方的手。
两人在人潮中穿梭,最后来到一座桥边。
流水潺潺,映着桥上的烛火。许多人在河边放河灯。
傅卿拉着陈烺穿过人群,来到一处卖河灯的小摊前。
目光在一众形状各异的河灯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一盏桂花造型的河灯上。
卖河灯的小贩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矮小精瘦,一对滴溜溜的眼睛透着精明,看着傅卿的视线落在桂花河灯上,加之两人的穿着,用的都是一等一的面料,就知道必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盏桂花河灯,是小人用秘方把桂花的香气融入其中,可保七日不散。眼下正是桂花盛放之际,小公子若用这盏桂花河灯许愿,河神大人一定会让小公子得偿所愿。”
“烺哥哥院子里有棵桂花树,真的好香啊。我喜欢这个桂花河灯。”傅卿盯着那盏河灯移不开眼,满脸兴奋。
陈烺视线一直落在傅卿身上,听闻此话,眼角弯弯,温声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叫人挖了去栽种到你的东宫。”
彼时傅卿刚付了钱接过小摊主递过来的桂花河灯,转身面向陈烺道:“我不想要烺哥哥院子里的桂花树,我想要烺哥哥同我一起放这盏桂花河灯。”
本朝流传着放河灯的习俗,一人放一盏河灯,可向河神许愿;若是有情人同放一盏河灯,则会被河神保佑,恩爱两不疑,白首不分离。
一旁的小贩,饶是卖了几十年的河灯,见过许许多多男女一起放河灯,却破天荒头一回遇见一个男子邀请另一个男子同放一盏河灯,这跟直接当众求爱有何区别?
现在这世道,年轻人都这么奔放的吗?小贩不懂,但大为震撼,直接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一颗心刚刚平静下来不久复又重新剧烈跳动起来。陈烺愕然,微微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傅卿不知道两人同放一盏河灯是何寓意?
他只是单纯的想放河灯,还是另有深意?
难不成......
陈烺怔愣之际,傅卿已将河灯点燃。
“烺哥哥,我们去放河灯吧!”
傅卿小心翼翼捧着河灯,嘴角浮起一抹甜甜的笑,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纯真又无邪。
也许是想多了。
陈烺恍恍惚惚跟着傅卿来到河边,二人蹲下,傅卿将河灯轻轻放到水边,左手捏住河灯一角,见陈烺还没有动作,伸出右手手去拽他的手,直到陈烺也捏住河灯一角才满意收手。
“求河神大人保佑,我希望永远和烺哥哥在一起。”傅卿神色虔诚,低声说着,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坚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