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初上,晚风微凉。
四散的人群渐渐围坐成了一个圈,圈子正中处搭了个高台,四周围燃了好些小篝火。
凌芜正被几名手持乐器的族中少女绕着立于高台中央,悠扬空灵的乐声响起时,她悬了小半日的心才真的稳稳落到了实处。
恰如她昨晚猜测的那般,今夜这样的重要时刻,苏清岚断不会出错,而照着前些时日的经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会依着定好的方向而行,所以今夜这支舞凌芜会不会不打紧。
少女们缓步散开,高台中央之人并未立刻舞动,只是微微阖眼,任由轻凉的夜风将裙摆衣袂拂动。直至鼓点加入,由缓至急,她才倏然睁眼,清亮的目光穿过跃动的火焰,精准地锁住人群中那个青衫含笑的身影。
舞步轻旋,层迭的裙袍似翻卷的花瓣在月下骤然绽放。云绡如月华,随她纤腰折转,时而如云霞缠绕,时而似飞鸿破空。乐声自婉转渐趋欢快,腾挪旋转间,银亮的月光之下雪色裙袂飞扬成一片流光溢彩,唯有台上人那双清亮的桃花眼,与人群中的炎凛遥遥一望,眸光热烈,有勇敢,也有明晃晃的、滚烫的情意。悬在腰间的配饰应和着鼓点,碰撞出清脆声响,仿若她此刻控制不住的心跳。
乐声渐缓,悠扬的旋律慢慢消逝在夜色中,渐柔的舞姿最后定格在她微微侧首静立。只是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仍坚定地望向台下那人,里面盛着她欲语还休的心事。
在族人的欢呼声中,凌芜足尖轻点,笑着跃下高台,一把抓握住炎凛的手腕,拉着他就往人群外跑。
喧闹的人声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径直将人领到了一处幽静的湖岸边,凌芜才撒了手。
皓月当空,明镜似的湖面清晰地映出一轮圆月。四周围很静,凌芜缓了缓气息才轻声朝身旁说:“月下献舞,对月祈愿。玄月一族相信浩渺夜空中的圆月会有助人达成心愿的神力。”
“现在,舞我已经献过了,该许愿了。”
凌芜早在登台之时就心知今夜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这会儿倒也乐得当个闲散的看客。
她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问炎凛:“你可有什么心愿?”
嚯,这姑娘还怪大方的,竟是要将愿望让给心上人。
炎凛有些怔愣,直等到眼前的姑娘又唤了他一声,才轻摇了摇头。
“你......没有心愿?”
“不是。”炎凛将目光从她满是疑惑的脸上挪开,望着远处水面上的那轮清月道:“我只是,不相信。”
他不是玄月一族的人,从未真心信奉明月,即便真有那神力存在,又怎么会帮助一个不是它信徒的人呢。
凌芜看了眼他微冷的面色,须臾转身微阖双目,对着高悬的圆月双手合十,暗自在心中道出了一个愿望。
身旁的姑娘面色实在认真,炎凛不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倏地,凌芜睁开眼,小心翼翼解下腰间那条尤为精致的飘带,两只手虚握着捧到炎凛面前。
“这个送给你。”
炎凛的笑意霎时间僵在唇边,白日里桃夭说的话此刻回荡在他脑海里,这条飘带承载的心意他怎会不知,只是......
适才被紧紧抓握过的手腕似还有微微的热意萦绕,垂在身侧的指尖却有些发凉,炎凛眼睑低垂,渐渐攥紧了手心,却始终抿唇不语。
“你......不愿意是么?”
这声音听着有些失落,炎凛看见她晶亮的眸光暗了下去,似有盈盈水光浮起,分明是难过了。
凌芜看戏看到这里,也不禁暗自腹诽一句:这下好,真是白瞎了方才的心愿。
炎凛没有收下那条飘带,也不知眼下的情景说些什么才对,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重新抬起头,轻轻舒了口气哽声道:“现下不愿接受也没关系,我过阵子再来问。”
炎凛:......
凌芜:怎么办,她都想给苏清岚这位坚定又热烈的姑娘鼓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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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被拒,饶是苏清岚极力想要掩饰过去,但一宿过去也不免还是心情低落。
望月礼第二日便是琼华宴,桃夭早早地便伺候凌芜梳洗,见她情绪不佳,也乖觉的没多嘴。收拾妥当了,主仆二人才下楼,刚要出院子便瞧见炎凛换了身月白色的锦衣,正等在院中的一株杏树下。
“族长一早便让人来传话,请炎公子务必赴宴。”桃夭凑在凌芜身边小声说。
凌芜有些没精神的点了下头,领着桃夭过去同人打了声招呼,便都一道往外走。琼华宴的地方离小楼有些距离,只是苏清岚正是伤情之时,凌芜更是懒开尊口,所以这一路上愣是一句话也没再与炎凛说。
桃夭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机智的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中闭紧了嘴。
这次的琼华宴,苏烬一改从前低调的作风,广邀了许多其他妖族的人来赴宴。等凌芜领着人慢悠悠晃过来的时候,谷中已是坐了乌泱泱好多人。
她是少族长,座位被安排在苏烬下。而炎凛,说到底是她请来的客人,所以就在凌芜的座位旁又多设了个雅座。
混在一群妖族间,炎凛面上倒是从容的很。
凌芜敷衍的向苏烬行了礼,便顾自落座。今日她起晚了都没时间吃早饭,这会儿看着桌上的瓜果糕点,虽谈不上喜欢,但填下肚子也无不可。
她专心挑拣着吃食,无意留心旁人,自然对苏烬的吹胡子瞪眼也没瞧见。周围的一众宾客都相互寒暄了几轮了,凌芜愣是一个没顾上。
“诸位,苏某今日设此宴广邀宾客。”“苏烬沉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忽然朗声道:“一则是族中风俗,再者亦是想要借此机会替我儿寻一良人。”
此言一出,谷中宾客殊无惊异,就像是早早地便知晓了此事。只除了凌芜主仆二人。
桃夭瞪大了眼看着凌芜,凌芜咬了一口枣糕,边吃边惊叹道:“苏寒泽才这么丁点儿大就要定亲了啊?”
“......”桃夭急得不行,“我的少族长,你快别吃了!族长这是,这是要给你招婿!!!”
“咳咳咳”凌芜猝不及防被呛住,捂着嘴低低地咳个不停。忽见旁边递过一杯清茶,忙不迭接过来往嘴里送,好容易顺了气,还来不及道谢就对上了炎凛那双琥珀色的浅眸。
“你也知道?”凌芜沉声问。
良久,炎凛没有回话,凌芜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给她择婿,却只有她不知道。难怪今日来的宾客,多是些与她年纪相仿的青年人。
这不是苏烬的临时起意,在场的不说全部,大部分便是为此而来,眼下实在由不得她反驳。
凌芜冷冷地看了眼上首处的苏烬,听他继续叨叨着比试规则。妖族一向尚武,苏烬也不例外。他招婿的手段半点儿新意也无,说白了就是比武招亲,最后胜出的便是他苏烬的新婿。
只一条,这新婿往后是要留在镜霜湖的。
若是放在凡俗,那便可就是赘婿了。
凌芜倒是没想到,这镜霜湖的赘婿竟也有这般吸引力。苏烬的要求并未劝退多少跃跃欲试的宾客,宴席还未过半,谷中设下的擂台上已经比过了好些轮。
“少族长,千翎族的这位游二公子好生厉害。”桃夭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过招的人,悄声同凌芜说:“打从他上场,就没输过。”
凌芜瞥了眼她口中的那位二公子,长得还算齐整,身手在方才这许多宾客之中确属上乘,只是,她看着不大顺眼。
正打量着,台上与之过手的兔妖被一掌击下了台,憾然离场。
台上的游二公子回过身淡然的施了个礼,遥遥的看了过来,凌芜冷着脸面无表情。苏烬却是笑了一声,忽然转头,温沉的目光越过凌芜看向炎凛,朗声问:“炎公子,不去试试?”
凌芜猛的扭头看向炎凛,却见他淡笑着应道:“不了。”
真是好样儿的,这才多久,连着被拒两回了。当真恼火的很。
苏烬似是早就料到是这般,又笑着看了一圈,见已无人愿再战,正欲开口宣布结果时,却听凌芜冷然嗤笑了一声。
“既是为我择婿,哪有我干看着的道理。”说罢,指尖轻动,转眼便现身于擂台之上。
“没想到少族长不仅姿容清灵不俗,还胆色过人。”游溯赞赏似的上下打量着凌芜,语带轻佻道:“当真是良配,我......”
“别。”凌芜打断他,语声中含着些许不悦:“我可不喜欢带翅膀的。”
游溯被噎了一下,脸上那点虚伪的笑险些挂不住。
千翎族,原身便就是花梨鹰,又称游隼,实打实的翼族。
“早前听闻少族长醉心俗世,”游溯说到这里笑了下,“倘若今日我胜了,少族长便只当作天意成全你我吧......”
啧,什么醉心俗世,这分明就是知道苏清岚武艺术法双废了。
凌芜叫他后面半句话说的有些犯恶心,只得默然打断:“你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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