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那天早晨,大概是6点这样的时候,天空灰濛濛的,云层也是乌黑乌黑的,潮湿的雾气笼罩了整座校园。
寒凉的水汽氤氲在镜片上,让本就近视的许安宁更加迷糊。她快速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再次戴上,朦朦胧胧地眨了眨眼,瞧了瞧周围的天色。
虽然感觉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可能会下雨。但是像许安宁这样的“懒人”,对于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心存侥幸,是绝对不会再多跑一趟,原路返回寝室,去拿一把伞出来,尤其是在她还推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重书包的情形下。
“安宁,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说这话的是吴欢,她拍了拍朋友的肩膀,神色抱歉:“对不起啊,今天我家人来接我了。”
“没事,”许安宁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哦。”
许安宁的家不在县城,而是在上乡的一个村庄。吴欢住在镇上,许安宁住在村里,两人刚好可以同行一段路,平常都是约定好共乘一辆公交回家。
一中的学生,大部分户籍都是在县城,很少是来自乡镇的。
从一中到岭脚村,大约43公里,先乘公交到镇上,然后再从镇上坐私家车回家,至少要花一个上午。
来去一趟,两天的假期就如同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所以很多时候,许安宁对于假期的感受,兴奋之余,总怀揣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恐惧。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推着行李箱,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校门口。
好巧不巧,她就这样赶上了秋天的第一场雨。天边乌云滚滚,雷声轰隆,暴雨倾盆。细细密密的雨点顺着天际砸落下来,路边行人、车辆皆不能幸免,全部淋了个湿透。
许安宁此刻的惨状更是难以形容。因为放假,她今天没有穿校服,只着了一件浅紫色的长袖,薄薄的衣料全部淋湿,变得透明,几乎可以让人窥见她内里的轮廓。肩上的书包和手里的行李箱也漫进了雨水。
雨势愈来愈大,本就弯曲不平的地面已经积水坑洼,更不易行走。
一中的位置很偏,一般都没有出租车。再加上,许安宁手上也没有通信工具,也叫不了车。她只能艰难地越过那些本地学生的父母的轿车,走近站点,等着公交。
公交的班次很晚,偏偏此时又在下大雨,许安生怕错过最晚发车时间,不敢去找个地方躲雨,只能立在站点的角落里,焦急地等车。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从一处坑洼地飞驰而过,溅了许安宁一脸的水。眼镜,头发,脸庞……全身上下都是水。
她今天本来就穿的薄,又这么被冷雨一淋,全身陡生寒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许安宁半蹲下来,环住膝盖,眉目紧蹙,泪水将落未落。
难过之际,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她头顶斜上方,带着暖意的黑色伞面稳稳遮住了漫天大雨。
“怎么了?”
许安宁怔怔抬头,恰好装进一双沉静的眼眸。她的呼吸慢慢放轻,唇畔半开半合:“我……在这儿等公交。”
“先起来,”温初白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行李箱上,自然而然地将其拎起来,突兀道:“我送你回家。”
许安宁第一反应是拒绝,摇头道:“不用了,温老师……公交马上就来了。”
“你家在哪儿?”
她抿着唇,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开口:“xx乡岭脚村。”
“我知道这个地点,这附近有座庙,送你上去,我顺便也去那儿烧香拜佛,”温初白一面拎着箱子,一面晃了晃车钥匙道:“我车在不远处,跟着我来。”
烧香拜佛?
许安宁自上了车后,还在想着这四个字。她那边附近确实有一座老庙,在当地也蛮有名气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烧香拜佛”这四个字会从温初白的口里说出来。
“你平常都是乘公交回去吗?”
“嗯,”许安宁点头。
“你……”温初白犹豫了一瞬,目光透过后视镜,去看车后排的女孩:“你父母平常都不在家吗?”
许安宁垂着眼帘,睫毛轻闪,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他们在外务工。”
温初白注意到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眼里闪过几分歉疚,似是想继续说点什么。然而,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神思。
许安宁看着他按下刹车键,拿起手机,接过电话,眉眼里隐着几分担忧。
手机没开免提,后座的许安宁也听不清楚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只知道温初白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
“她怎么了?情况还好吗?”
……
“好,麻烦您帮忙看照一下,我马上就赶过来!”
……
他匆忙挂了电话,眉眼里难掩疲倦,声音却依旧平和:“抱歉啊,我可能要先去一趟医院,再送你回家。”
“好,”许安宁察觉到他有急事,赶忙应道。
她记得那是条长长的走廊,大理石铺就,再柔软的脚步踩踏上去,都会听到厚重的回声。声音堆堆叠叠,来回在走廊里滚动,冷色的灯光静静地敷在上面,显得走廊更长、更深了。
她坐在廊道里的长座上,出神地望着正对面的那间白色病房。空气里尽是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刺鼻。
那间病房里躺着温初白的母亲,她患了癌症,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一直在坚持化疗。
为什么一个985大学的高材生没有待在北京,而是选择回了县城?
这个困惑她已久的问题,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
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或许未必是始终如一的坚持,而是放弃,被动而无奈的放弃。
许安宁此刻只觉满心作痛,她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溺在潮水里一样,难以呼吸,无法挣扎。很多年后,她才能用一个具体的词语形容这种感受,那就是——无能为力。
许久以后,温初白才走出了病房,嗓音疲乏:“久等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长久地沉默着。
温初白安全地把她送到了家。
“温……老师”离开之际,许安宁鼓起勇气喊住了他。
温初白回头,凝着她。
“温老师,”她咽了咽口水,斟酌着用词:“今天谢谢你。”
“没关系。”他勉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快回去换身衣服吧。不要着凉了。”
许安宁直直地望着温初白离去的背影,一种不知名的陌生情愫悄无声息地在心底滋生开来。
初时的忐忑、悸动,此刻的悲哀、共鸣……许安宁忽然觉得,她要快读不懂自己的内心了。
短短十七年的人生之中,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这种感觉,无法克制的紧张,难以自控的心悸……
这样微妙的情感使得她惶惶不安,备受煎熬。回家的第一晚,她毫无悬念地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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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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