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的时候,外面已天黑。
风声猛烈,拍打着车厢,如厉鬼哭嚎。
三个女子中年级最小的阿香,怯生生道:“我害怕……”
金珠比叶子和阿香都要年长,她是嫁过人的,做事已经稳重多了。她见对面的晏奚仍是一副懒懒斜靠在车壁上的模样,莫名也跟着安心下来,仿佛只要有这位少年在,天塌下来也不怕似的。
她安慰道:“别怕,而且天师在这里,没人会伤害我们的。”
这时,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黑暗中,有人催促道:“到了,都下车。赶紧点,别磨蹭。”
狂风夹杂着黄沙,扑面而来。
少女们几乎是相互搀扶着下车,才没有被狂风吹倒。
晏奚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他见少女们站都站不稳,别提在风里行走,就在最前面搭了个无形的风墙,挡住了大部分风沙。
黑暗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少女也没有注意到异样,就这样走进了一座楼阁中。
楼阁的墙壁由坚硬的白色花岗岩铸成,远远望去,像一朵在沙漠中盛开的白荷。
四周都是沙漠,唯有楼阁以及楼阁背后的隐隐绿色,显示这里离绿洲已经很近。
其他人没有晏奚这样的目力,夜色中行走,几乎是一路瞎子摸路。直到站在楼阁中,才惊呼出声:“好美!”“像宫殿一样!”“沙漠中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这时,金珠道:“我可能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你们听说过‘西域天女’的故事吗?”
阿香和叶子都摇头。
金珠低声道:“据说距今两百年前,大宛和西部狄戎连年征战,大宛国力不敌,朝中就有大人提议和亲。大宛国君同意了,派出了自己的亲妹妹,仓央公主和亲去狄戎。这‘西域天女’讲的就是仓央公主的故事……”
原来,这仓央公主倾国倾城,原先早已定了驸马,但因为和亲,不得不远嫁漠北。因为长的漂亮,仓央公主一嫁到狄戎,就深受狄戎王子的喜欢。王子为她挥金如土,不仅赠送无数黄金珠宝,还倾尽钱财,为公主建立了一座楼阁,名为‘摘月楼’。
那摘月楼形状如白荷,徐徐盛开在荒凉沙漠里。内里装饰华美,里面所用地毯都是从西域波斯古国进贡的,所用器皿皆为黄金翡翠。
可是,或许是心有所属的缘故,仓央公主并不高兴,反而日渐憔悴,最后竟在摘月楼高台陨落而死。没有人知道公主为什么会自尽,也有人说公主其实是被人所害,而非真的自尽。
仓央公主死后,王子伤心欲绝,向外宣布封闭摘月楼,不得任何人进出。但不仅之后,大宛改朝换代,新国君野心勃勃,试图收复西北疆土,不愿再维持之前的和亲政策。新国君派遣大军征战狄戎,最后狄戎落败,退至玉门关外三百里。摘月楼也归为朝廷所有。
摘月楼黄金铺地,内藏宝藏无数。早在朝廷大军打来之前,就引得无数盗贼前仆后继。等朝廷军队到的时候,摘月楼的宝藏其实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一座虚有其表的空楼。之后狄戎屡次来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火中,摘月楼被朝廷一把火烧了干净。
……
金珠说到这里,叶子忍不住问:“这‘摘月楼’不是被烧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有一座?”
金珠道:“我也不知道,但一路走来,这座楼和传说中的‘摘月楼’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烛台都是黄金做的……”
就在这时,皂衣侍从过来请她们去沐浴更衣。又请晏奚单独去沐浴,称有专门为他准备的浴池。
去浴池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边是中空的花园,种植着沙漠植物仙人掌;另一边是墙壁,上面绘制着壁画。有些壁画还有文字。
晏奚发现自己竟然看得懂狄戎部落的文字,这点让他感到很神奇。
莫非他之前来过这个地方?
壁画一共有四幅。
第一幅画上,绝色女子面纱半遮脸,正和一个异域打扮的男人一起站在高台上接受众人的膜拜。
第二幅画上,还是同一个女子,女子腹部微微隆起,正在仆从的陪伴上喂养一条巨大的蟒蛇。
第三幅画上,女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马革裹尸,刀剑挥舞的战斗画面。
最后一幅画则是一个万人坑,燃烧的烈火围成一个圈,将万人坑的边缘完全尾注,坑底也有火燃烧,活人在烈火中挣扎尖叫。
画面这名女子应该就是那位和亲的仓央公主了。
仓央公主坠毁于摘月楼,这斋月楼还在,是不是也意味着公主坠楼的地方也还在?
晏奚宽袖下手指微动,一阵厉风扑过,侍从顿时软绵绵倒地,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晏奚拔下侍从的衣服,又将脸换成侍从的模样,旁若无人地朝另一头走去。
刚才天师便是往那去了,几位女子的浴池也是那个方向。
晏奚走路悄无声息,很快来到了摘月楼的三楼。这里整层楼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里透露着烛光,纸糊的窗户上倒影出一个窈窕的影子。
影子随着烛光微微晃动,它的一只手臂是抬起的,放在脸的前方,另一只手臂微微弯曲,置于胸前。
晏奚奇道:天师这是在做什么?
心动不如行动,晏奚动了动袖子,一个扁扁的纸人便从宽袖中飘了出来,静静滑落在地上,慢慢站住了。接着纸人垂直躺倒,紧紧贴着地面,一点一点地从地板上的缝隙里往里面蹭。蹭到半途却碰上了什么东西,被弹了回来。
这种感觉晏奚再熟悉不过,是结界。
晏奚立刻心道坏了,果然下一秒厉风扑来,窗户‘砰’地一声从里面被砸开。一个闪闪发亮的尖锐之物向他扑来,幸亏他躲得及时,那物直接插进了他边上的柱子上,发出‘剁”的嗡嗡声。
晏奚定睛一看,这尖锐之物居然是一支金簪。
但晏奚没法细看,现在转回楼梯已经来不及,他所在的走廊另一面是临空的,往外便是茫茫沙漠。晏奚合身往外扑去,却没有往下坠去,而是在半空腰身一拧,以非常柔软的姿势在二楼的长廊上轻轻落地。
晏奚刚落地,便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以及杯盏落地的清脆声音:“天师大人您……”
是叶子的声音。
接着只听那天师道:“你怎么来了?”
叶子的声音听着有些害怕:“我煮了梨汤,听说大人您总是忙到深夜,就想着……”
叶子越来越说不下去,早知道她来送梨汤会撞见天师大人对镜贴花黄,没想到天师大人堂堂一个男人还有这种癖好,打死她都不会来了!
眼下,天师大人一双精心描绘的眉眼定定的望着他,眼神里慢慢是打探和怀疑:“你真的是刚过来的?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近距离下,叶子突然注意到天师大人的瞳孔竟然是很浅的棕黄色,在烛光下接近浅黄色。
像某种冷血动物。
叶子忽然这么觉得,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便有些挥之不去,她越想越害怕,都有点不敢抬头看天师了,也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我没有见到……这么晚就不打扰天师大人休息了,天师大人晚安。”
天师忽然一笑,柔声道:“你在怕什么?”又看了眼地上的梨汤,轻声说:“你是个有心的,我身边正少了你这样的人伺候,今晚就留在我的屋里。”
晏奚听了一耳朵,心想这天师生性好疑,想必是怀疑起了叶子,以为叶子就是刚才偷窥的人。便想着借夜宿的名义今晚动手扒皮了。
想起那个年轻的小姑娘今晚就要沦为天师剥脸皮的对象,晏奚实在于心不忍。况且这事一定程度上还是由他造成,如果没有他刚才那一出,那天师也不会怀疑叶子,就不会这么快就动手。
当务之急,还是先阻止叶子被拉进屋再说。
晏奚脱下皂衣随意往角落一塞,伸手往脸上一抹便恢复了原先的样貌。他“啊”的大叫一声,往地上一坐,高声喊道:“有鬼,有鬼啊——”
很快,走廊拐角跑来两个皂衣侍从,不耐烦道:“瞎嚷嚷什么!天师大人在此,这里怎么会有鬼?”
晏奚大叫:“有鬼啊,真的有鬼!是、是一个吊死鬼,我亲眼看见的!她穿着蓝色的裙子,那裙子上都是血,还有、还有……”
话未说完,侍从走过来就是一脚,被晏奚灵活的借着撒泼的姿势躲开了:“休得胡言,再说把你赶出去!”
晏奚故作惊恐,大喊:“别赶我走,别把我赶出去,那女鬼就在外面,她会吃了我的!”
侍从更加不耐烦,见他高声喧哗,担心吵到天师大人,伸手就要来捉他。
这时,天师终于下楼了,只是脸色看着不大好,身上的衣服也换回了男装。他看了晏奚一眼,又徐徐环顾四周,最后又看向晏奚,一字一句轻柔道:“你说有鬼,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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