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为青城客1

青城山下的古道上,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马车看起来很有钱又不太有钱,说有钱呢,是因为马车的木头用的是上等的黑榆木,车厢雅致;说没钱呢,是因为马车的马只是一匹普通的棕毛马。

马车在城外的路边茶棚停了下来,驾马的范景行戴着蓑笠,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从车上一跃而下,对车厢里的人说:“大表叔,前面就是青城山了。那边有个茶棚,走了一天了,歇一下吧。”

晏奚正坐没坐相地靠在软枕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闻言顿时来了精神,一掀车帘:“走!”

范景行把马牵到一边套好,跟着晏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往后一扭头:“大表叔,太……渊公子还在车里呢。”

晏奚凑近问;“之前在诏狱,你不是说他冷血讨人厌么?”

“话虽这么说,”范景行忸怩道,“可是谁让大表叔你喜欢他呢。而且,我看到了,他说出了李大哥的名字,李大哥解脱了。”

晏奚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范景行纳闷地想,他大表叔这是怎么了,娘亲不是说他的病被神医治好了么,难道留下来了失忆的毛病?

他顿时觉得他大表哥挺可怜的。先前是痴傻,现在痴傻终于好了,却记不清事了。

范景行决定不再提这个可能让晏奚伤感的话题,自认为很懂事地说:“大表叔,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是跟着渊公子出宫的家仆,不能怠慢了公子。有什么吃的,也要第一时间想到公子。”

家仆晏奚径自走向茶棚,大声说:“店家,来十个青团子。”

店家:“好勒,客官您几位?”

晏奚竖起两根手指。

范景行:“……”

晏奚领着范景行在茶棚里坐下,大下午的,茶棚生意很好。青团很快就上来了,拳头大小的青团子,在圆盘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因为刚出炉,团子还冒着热气,表面微微发亮。

晏奚眼睛发亮,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团子,放进嘴中细嚼慢咽。

见晏奚吃的一脸满足,范景行本不喜欢吃甜食,也忍不住夹了一个团子,送进嘴中咬了一口。

……好甜。

范景行皱着脸,低头狂喝茶。他们不远处的桌前坐着两个村民打扮的人,边喝热茶边说道:

“喂,你听说了吗,山上那个尼姑庵里的俏尼姑,前几天死了!”

“这事谁不知道?你是从外面刚回来的吧?”

“是啊,我刚从外面探亲回来,也是在路上听说这个事的。兄台,那俏尼姑,怎么死的?”

“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乱说啊……”声音刻意压低了少许,“孙家的人半夜去尼姑庵,把那俏尼姑绑了,送到河边,把人浸猪笼了!”

“那孙家真不是人呐,明明是那孙大郎强占了俏尼姑在先,那俏尼姑也是可怜……”

村民边说话边看四周,说了几句就不说了,言谈里似乎很是忌惮孙家的人。他们没有坐多久,很快就喝完了茶离开了,前进的方向正是青城镇。

晏奚慢条斯理吃完第三个团子,放下了竹签。范景行想说你这就吃饱了,就觉得身边一阵冷风吹过,玄色衣角在视野里快速闪过,太子殿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出现在了他的对面。

太子垂着眸看着桌上的青团,恹恹道:“为什么来青城?”

晏奚敏锐地从太子的反应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反问:“你不喜欢这里?”

赵九渊确实不喜欢这个地方,从进入青城地界开始,他就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

太子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晏奚摸了摸下巴,想起了无藏明早些时日对他说的话:“晏奚,青城镇的镇阴塔铃动了,异动恐怕和龙脉有关,你亲自去一趟。”

看来这位太子,很招邪灵的喜欢。

晏奚亲自夹了一颗圆滚滚的青团送到太子眼前,笑眯眯道:“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他原来那张脸过于招摇,便用阴术捏了张脸皮,新的脸皮平淡普通,能遮住脸,却遮不住眼睛里的灵气,看上去十分违和。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嫌弃,刻意绕开晏奚,用新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晏奚若无其事地收回竹签,把青团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依旧吃的两眼弯弯。

范景行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两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太子殿下自从出了京梁,表情就多了起来,整个人也比之前多了一点活气。

当然,只是多了一丁点而已。

*

晏奚吃饱喝足后,三人便继续赶路,于傍晚时分进了青城镇。

令他们意外的是,青城镇上的人异常的多,街道上全是人,把道路挤得几乎水泄不通。范景行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在他看来,只有过节街上才会这么热闹。

晏奚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人顺着人群往前走了几乎,晏奚忽然‘哎’了一声,范景行和赵九渊同时望向他,一个好奇一个冷淡。

晏奚说:“我的钱包被偷了!”

“啊!”范景行指着前面逆着人群狂奔的小孩,“是不是他!”

晏奚演的很认真:“就是他!”

“好哇,好个小贼,竟敢偷我大表叔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范景行撸起袖子,狂奔而去。

晏奚装模作样:“景行加油!”

赵九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演,忽然手腕被抓住了,晏奚微微仰头,看进他的眼睛里:“殿下,想快点看到好戏么?”

赵九渊:“并无兴趣。”

晏奚却低低一笑,右手食指和中指合并,念道:“遁!”

赵九渊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亮,他已经站在了一间花楼中。花楼背后临江,水天浩荡,烟波渺渺。前面是舞台,从上往下看,一层和二层都挤满了人。晏奚带他进的是一间有屏风的包厢,包厢里设茶桌和带靠背的软椅,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瓜果。

晏奚捏了一串葡萄,大喇喇在躺椅上坐下,也不管赵九渊,自顾自吃起葡萄来。

赵九渊看了眼他脚边昏睡的胖子,又看向晏奚。他这才注意到晏奚的左手无名指的底部有一圈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出来的。紫红色的葡萄汁沿着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流到了白皙的手背上,晏奚也不在意,将手背放到唇边,缓慢舔去手背上的汁液。

赵九渊的喉结轻轻动了动,面无表情移开了视线。

*

范景行连追三条街,腿都快跑断了,才在一条小巷里追上小贼。他把奋力挣扎的小贼双手反剪锁在身后,从他怀里掏出钱包:“前面没路了,看你往哪跑。好哇,竟敢偷我大表叔的……这不是大表叔的钱包?”

小贼只有他胸口那么高,瘦的像跟豆芽菜,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理过了,杂乱地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小小瘦瘦的下巴。

范景行拨开他的头发,想看清楚小孩的长相,却对上一双凶恶,布满仇恨和憎恶的眼睛,当场愣了愣,紧接着就被小孩一脚踹在胯|下,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就……

小孩趁机跑了,范景行大怒:“小鬼,小小年纪这么阴险,那钱包不是你的吧,给我站住!”

小孩跑了没两步,箱子里突然冲出来三个手持棍棒的家丁,见到小孩,当即一脚踹了过去。小孩光顾着跑没注意突然出现的人,直接被踹出了几米远,重重摔倒在地上。

“小叫花子,连孙少爷的钱包都敢偷,不要命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家丁们冲上去,用脚踹小孩,用棍棒打他,小孩死死捂着头,被打的滚到了墙边,蜷缩一团。

范景行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住手!”他挡在小孩面前,说:“不就偷了钱包,让他还给你们就是了!”

“哈?这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孙少爷的事也敢管,不要命了?!”

范景行在家里也是被捧大的少爷,他爹是正四品大员,他娘是承平侯夫人的妹妹,他的大表叔是小侯爷,即便是京梁的世家弟子,见了他起码表面上也会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范少爷。这个孙少爷是哪里冒出来的土猴子,家丁都敢这么嚣张?

范少爷怒了:“我是——”

咣!

家丁们才懒得听他废话,木棍直接敲在范景行的脑袋上,范少爷晕乎乎地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了一手血。

范少爷两眼一翻,晕了。

家丁们哈哈哈大笑,领头的说:“蠢小子,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毛都没长齐,出来充什么英雄?把蠢小子和小叫花子都绑回去,孙少爷说了,今晚有好戏,刚好缺个助兴的,就让他们给孙少爷助助兴!”

“在那之前,不如你们三个先给我助助兴?”

家丁们回头:“谁?”

“怎么又来一个臭小子,今天没完没了……”

话未说完,领头的家丁喉咙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很快,源源不断的血从那条血线里涌了出来。家丁猛地用双手捂住破开的喉咙,双膝跪地:“你……咳咳……”

越来越多的血浸红了家丁的双手,家丁浑身抽搐地翻着白眼,很快,身体前倾轰然砸在地上。

见到这幕,其它家丁吓呆了,双腿抖的像筛糠,突然惨叫一声,同时撒腿就跑!

杨延云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化尸水,倒在尸体上,尸体立刻化成了一滩黑水,沿着墙根流走。做完这些,他才走到范景行身边,低头,先是对上了一双夹杂着恨意和害怕的眼睛。

杨延云的眼瞳如同含着一滩化不开的黑色浆液,他幽幽地盯了小孩很久,直到小孩开始发抖,才放过他,弯腰用力掐了一下范景行的人中。

“……啊!”

范景行大叫,左右张望,想起了前后,立刻回头,上上下下检查小孩的身体:“你没事吧?”

小孩嫌恶地拍开他的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范景行追了上去,掏了掏衣服,把晏奚吃剩下的打包的五个青团塞进了小孩的手里:“这东西有点塞牙,你慢慢吃。我叫范景行,会住在云来客栈,你要是饿了就来找我。偷东西不好,别去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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