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东西,臭要饭的!”
手指被狠狠踩在脚底的感觉,好疼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再也不敢了,我妹妹还小,不懂事,夫人你绕了她吧,求求你,夫人……”
姐姐在她的旁边,一个劲地磕头,头都快磕破了。血流了出来,滴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姐姐的血……
她满眼都是空洞,稚嫩的手指差点被踩断,从那以后,她就早也提不起重物了。
她的娘得了很重的病,想必活不了多久了。她爹很早就死了,家里全由姐姐一个人撑着。姐姐比她大五岁,是村里出名的美人,每次她和姐姐去街上的时候,她都很害怕。那些男人看她姐姐的目光,像是张开獠牙的毒蛇,下一口就要把她姐姐吞掉。
“阿笙,姐姐跟你说哦,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小宝宝?在哪里?”
姐姐温柔地抓着她的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在这里。你看,他在踢人呢。小家伙。”
姐姐说话的时候,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她不由自主地笑了:“小宝宝,真好!有了小宝宝,姐姐就不寂寞了。”
“有阿笙在,姐姐就不寂寞。”
“宝宝的爹爹是隔壁的苏哥哥吗?”
苏炀是个书生,书读得好,长的又清俊,村里很多女孩都想嫁给他。但她觉得,那些女子都比不上她的姐姐。
“嗯,他说了,等他考上秀才了,就回来娶我,然后带着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青城吗?
也好,反正她也不喜欢这里。
宝宝出生了,那是个冬日难道的艳阳天。宝宝有着和姐姐一样漂亮的大眼睛和长睫毛,可爱极了。
姐姐很爱她的宝宝,有了宝宝后,她觉得姐姐和死去的妈妈越来越像。
就像花朵一样,那么的美丽,也那么的容易……凋零。
*
阿笙惨叫了一声。
叫声凄厉无比,让人头皮发麻。晏奚想赶过去,但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笙在他面前变成一只蠕动的怪物。
姣美的脸蛋长满了青色的水泡,平滑的皮肤表面长出坚硬的鳞片,短短几秒的功夫,阿笙从一个人变成了怪物。
仿佛诏狱里李肃明那一幕的重新上演,晏奚的脸色变了变。
刚才他看的很清楚,有东西从赵九渊背后伸出来,砍断了阿笙的手。
那东西像一团浓黑的浆体,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有什么东西让阿笙和李肃明从人变成了怪物,说他们是怪物,因为他们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邪灵。
阿笙变成怪物后,居然还想靠近赵九渊,这无疑是在主动找死。
赵九渊的眉眼透露出一丝厌烦,显得更加阴郁。体内的邪灵疯狂叫嚣着,渴望吸纳眼前的力量。
他看向晏奚,双手垂在身侧,薄唇紧抿:“她再过来,我会杀了她。”
晏奚走到赵九渊身边,手搭在赵九渊的肩膀上,赵九渊不由自主看向那只手,刚刚阿笙靠过来的时候,他只是不想被她碰到,但他没有想过要砍了她的手。
晏奚道:“我来处理。”
阿笙趴在地上,半边脸已经鳄鱼化,半边脸是美丽的少女,她痛苦低喃道:“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地。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傻的女人了,姐姐。”
狂风涌了进来,雨水落在地板上。
下雨了。
阿笙挣扎着朝窗边爬去,她的身体在迅速发生着变化,越来越多的鳞片将她的皮肤覆盖。
晏奚走到阿笙边上,俯身道:“阿笙姑娘,你错了。孙姚坤作恶,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而是他。”
“话说的好听,刚才如果不是你拦着我,孙姚坤那个恶贼早死了!”
说着,阿笙一巴掌拍向晏奚,掀起一阵劲风。
晏奚不得不避开,阿笙继续向前爬,终于,爬到了窗边。
窗外,江水浩瀚,乌云涌动,雨丝落成线。
阿笙想起姐姐刚死的那晚,她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有很温柔的声音,他问她想不想学阴术,这样她就可以为姐姐报仇了。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给了她‘水鬼’,教了她几句简单的阴咒,然后便离开了青城。
自那以后,她在也没见过那人。
水洼倒映出她的样子,半人不鬼的怪物,丑陋极了。
她移开了目光,内心意外的很平静。
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杀了孙姚坤,变成怪物,成为那人口中‘阴虚神’的祭品。
她早该知道。
晏奚想等到她完全变成了邪灵后再动手,却慢了一步,阿笙双手撑在窗台上,用力跳了下去。
晏奚站在窗边往下看,下面是浑浊的江水,已经看不见阿笙的影子。
赵九渊看着晏奚,狂风吹起少年的长发,红绳玉扣随之飞舞。
赵九渊道:“她跑了。”
晏奚说:“景行传信来说,他的朋友被邪灵上身了。我猜想他们的目的都是你,所以只要你在,他们就跑不了。”
赵九渊何尝没有想到这些邪灵是冲着他来的,二十年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对了,簪子还你。”
青色的簪子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被赵九渊稳稳接住。簪子通体圆润光滑,像是经常被人摩挲,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玄”字。
晏奚见太子脸色不好,也懒得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对太子挥挥手:“景行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
云来客栈里,范景行如同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坐在桌前。一见到晏奚他就冲了上来,大喊道:“大表叔,我把杨延云跟丢了!你能不能……”
晏奚还是第一次见到范景行这个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范景行为什么喊他大表叔,但帮他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晏奚问:“在哪跟丢的?”
半炷香后,青城山下。
范景行道:“就是在这跟丢的。”
前方有三条岔路,想必范景行就是不知道杨延云走了哪一条才把人跟丢的。青城山很大,因为刚下过雨的原因,林中笼罩着一层白色的水雾,雾气中隐隐传来邪灵的气息,不过非常轻微。
晏奚想考考凤非这个弟子,故意问:“你没闻到吗?”
范景行茫然道:“闻到什么?”
晏奚用手指扣了扣就近的一棵树干:“你过来,站近点闻。”
范景行很是听话的走了过去,按晏奚的指示闻了闻树干,闻了两三次后,他大叫起来:“闻到了!是邪灵的气味!”
范景行入门还不到一年,他记得凤非说过,世间万物,只要有生命的,都会有气味。不同种类的生物的气味也不同。邪灵有邪灵的气味,人有人的气味,动物有动物的气味。但他一直没学会去分辨邪灵的气味,而比他早入门的杨延云,却早已经学会这个了。想起杨延云被邪灵上身,范景行就着急道:“那就是这条路了对吧!”
“不对,”晏奚指着另外一条小路道,“是那条。”
范景行自然知道晏奚的厉害,想也不想朝着晏奚所指的那条路跑了过去,看着范景行在泥泞的山路上跑的飞快的背影,晏奚心道,这小子跑得却挺快,对朋友也仗义,虽然悟性一般,但以后加以培养培养,以后说不定也是个好苗子。
半炷香后,晏奚站一棵大榕树下,打量着眼前小小的尼姑庵。门口堆放着柴火,远处还晒着被子,说明里面有人住。从地上散落的鹅软石和小木剑来看,这里面应该还住着小孩。
想起在城外茶棚听到的传言,晏奚心里大概有了数。
那个被浸猪笼的俏尼姑,看来还有个孩子。
晏奚对范景行道:“你先找个地方藏起啦,我说出来你再出来。”
范景行虽然不知道他大表叔想干什么,但仍旧乖乖照做。范景行离开后,晏奚走到尼姑庵前,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吗?”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小孩藏在黑暗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瞪着门缝,戒备地问:“你找谁?”
晏奚笑眯眯道:“我进山采药,路过此地,口渴极了,能不能给我一口水喝?”
小孩上上下下打量他,过了一会,才道:“你等着。”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过了一会,门再次被打开了,一个竹筒被扔了出来:“你快喝!喝完把筒子还我。”说着,门再次被关上。
晏奚好整以暇地捡起竹筒,打开喝了几口,貌似不经意道:“听说最近附近有野猪出没,还咬伤了几个人,真的太危险了。”
门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晏奚喝光了水,把竹筒放在门槛外面,负着手慢慢走了。
直到走到尼姑庵看不见的地方,躲在远处的范景行才走出来,道:“那个小孩就是刚才在街上偷东西的小孩。”他不由也想起了茶棚里听到的传言,心里觉得小孩可怜,“他娘不在了,他就一个人在这里住?”
晏奚道:“非也,他不是一个人。”
“哦。”既然不是一个人住,他就不用瞎担心了。范景行心里还记挂着杨延云,道:“大表叔,那我们接下来去哪,我已经闻不到邪灵的气息了。”
晏奚道:“不用急,邪灵马上就来了。你等会看好那个小孩,守在门口别让人出来。”
范景行有些紧张地问:“来这里吗?能不能换个地方,万一被孩子看到怎么办?”
阴玄司有条门规,和邪灵打斗最好不要把普通人也卷进来。如果真的不小心把普通人也卷了进来,事后就要专门消除他们这一部分的记忆。
晏奚道:“我在竹筒上贴了符咒,普通邪灵进不了那屋子的。而且,邪灵去哪,我可决定不了,是吧,殿下?”
道路前方走来一人,玄衣广袖,乌发冷肤,长身玉立,玉簪束发。范景行见了,惊讶道:“太……渊公子怎么来了?”
赵九渊在几米远处站定,看向晏奚。
晏奚笑嘻嘻地也跟着问:“渊公子怎么来了。”
赵九渊淡淡道:“除邪灵。”
范景行更惊讶了:“渊公子你也是阴术师?”
赵九渊不语。
晏奚替他答道:“勉强算是吧,”说着又转向赵九渊,道:“麻烦渊公子跟我们来。”
晏奚回到了尼姑庵前,范景行跟在他身后,回头见太子殿下居然真的跟了过来,愈发惊讶了。
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不会是他人假扮的吧,居然这么听他大表叔的话,前不久他还是一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模样。
“景行,你去那边。”晏奚指了指尼姑庵。
“哦。”范景行乖乖站到尼姑庵门口,见晏奚和太子殿下在院中站定,太子殿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晏奚也是一脸凝重,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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