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琢圭脑袋空空,愣在原地。
平心而论,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不会有更好的反应。
窦瞒邪魅一笑:“这次你该记住我了!”旋即发狠地推她一把,扬长而去。
许琢圭被这一推,一时稳不住身体,往擂台下倒去。
“啊——”
然而预料中的痛感没有到来,薛璧接住了她,略略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许琢圭揪着他的衣领缓了一阵,才注意这动作多么的失礼,忙松了手:“中,中郎将,我已经没事了。”
薛璧把她放下后,她的脸还红着:“谢,多谢中郎将。”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薛璧神色轻松:“小事。”
又赞赏道:“方才你在擂台上的表现,实在是威风得很!”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许琢圭沾沾自喜,可一想到后面发生的事,她又尴尬地拍了拍衣服:“要是我最后没有摔下来的话。”
薛璧哈哈大笑:“已经很厉害了,窦瞒就是个小人,打不过就使阴招。”
用小人形容窦瞒,倒也贴切。
单褚姗姗来迟,目中的忧色在看见薛璧后转瞬即逝。
“你没事吧?”他敷衍地问。
许琢圭望了薛璧一眼,走近单褚道:“还好有中郎将,我没有摔着。”
她朝他伸出手:“你把书给我吧,出军营的路我记得怎么走,不必再送了。”
颇有一种想要撇清关系的意味。
单褚犹豫着把书袋放在她手上,不确定地问:“你拿得了吗?”
书的数量并不多,也不算重,那应当是对他来说很珍贵,所以才会这么问。
许琢圭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弄丢的!”
薛璧插了进来,拿过许琢圭手上刚拿到的书袋:“正巧我也要路过你家酒肆,我帮你拿吧。”
他的好心,并没有换来单褚的另眼相待。
单褚婉拒:“不必麻烦中郎将了。”
薛璧噎道:“总归是要麻烦的,麻烦我和麻烦许娘子,又有什么不一样?”
这让单褚一句话哽在喉中,好一阵儿才道:“单某在此谢过中郎将。”
他含着一口热恨,识趣地走开了。
许琢圭转头问薛璧:“中郎将很闲吗?”
她好像经常能看见他。
薛璧挑眉:“现下已经散值,将军都管不到我,怎么你还不允许我回家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琢圭急忙解释:“我想的是,明明单褚住的地方比中郎将住的地方,距离军营更近,可他却只会在休沐的时候回家;
“而中郎将,不休沐的时候,我也经常能看见中郎将在家。”
薛璧想了想,道:“单郎君我不知道,至于我嘛,单纯是因为比较恋家。”
恋家,那是谁在十六岁那年与父亲断绝关系,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许琢圭陷入了沉思。
薛璧拍了拍她的肩,正经解释道:“别想那么多了,其实是军营的将军比较严苛,除日常的巡逻外,训练量还格外的大。很多将士单是做完这些就累得不行,根本没有精力每日都回家一趟。”
很显然,这个很多将士里面,不包括他自己,他根本就是超人!
许琢圭恍然大悟,追问道:“那中郎将是军营里最厉害的吗?”
薛璧摇了摇头,笑道:“我这种的,顶多是中等的水平。”
“诶?”许琢圭有些疑惑:“可是我听说,中郎将对上窦瞒的时候,仅用三招就把她打倒了。而整个军营,有九成的人都打不过她。”
薛璧一面同她走出军营,一面道:“我记得坊间有个说法,叫做‘穷文富武’。”
他徐徐道来:“我在将军府长大,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为我寻了个传授武功的师父,我也因此,很早就知道剑该怎么刺,刀该怎么挥,才能在最省力的情况下,最大地发挥它们的效用。
“这些对我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于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奢望。军营中,绝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他们在参军之前,可能连枪都没有摸过,却要同我一起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我拼的是技巧,而他们拼的是命,所以我始终觉得,我不如他们。”
这些话,让许琢圭有些奇怪,她道:“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中郎将和所有将士一样都是人,是会流血受伤的血肉之躯。
“能比旁人更早知道如何作战,懂得如何运用武器,这是中郎将的优势,为获得这个优势,中郎将是付出了努力的……”
她总觉得薛璧的想法是不对的,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干巴巴道:“总之,我认为,中郎将不该如此看低自己。”
薛璧愣怔片刻,随后一手叉腰,一手按在她脑袋上蹂躏她的头发,爽朗笑道:“我会的,多谢你的开导!”
许琢圭挪开他的手,不甚威严地控诉:“不许摸我的脑袋!”
薛璧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连声应了几个“好”。
分明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突然把许琢圭拉到一边躲在根柱子后,指着一旁的馄饨摊子:“你看那边。”
许琢圭顺着他的手看去,馄饨铺里,正是刚输给窦瞒的那个少年,正板着脸,不轻不重地呵斥面前一脸颓丧的少女。
薛璧介绍道:“坐在那儿的叫赵恕情,他对面的是宫里尚食局的贺琇莹贺掌膳,我观察他们好一阵儿了,他们两个应当是好事将近。”
谁家好人观察这个。
关键是,这人偷窥别人也偷得一身正气的样子,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他在协助大理寺跟踪疑犯。
许琢圭说出了大实话:“中郎将,看来你真的是很闲。”
精力这么旺盛,很适合入职咱们十二时辰待命的广府。
正说着,馄饨铺的少年面前摆上了两碗馄饨,而少女的面前则空空如也。
“诶?”许琢圭发出了疑问:“他怎么就一个人吃?”
这不符合常理!
薛璧提醒道:“别急,接着看。”
许琢圭按下疑惑,耐心看了下去。
座位上的少女目光如炬,眼睛一直盯着少年手上的馄饨,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女瞬间又沉了脸,摆出了生气的架势。
少年不慌不忙,没有理会少女的脸色,专心致志地往碗里吹着气。
他搅了搅碗里的馄饨,用另一个碗里的小勺舀了些汤小尝了一口,确认不会再烫人后,才放心把馄饨拿给少女,不要太细致体贴。
谁来了不说一句好事将近。
许琢圭看着他们,早已心猿意马。
身后的薛璧离她越来越近,他弯着腰,头发落下一些,正好扫在她脸上。
鬼使神差的,她转过身,伸出手给薛璧拢了拢头发。
拢完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僭越了,急急缩回了手。
不知她现在说自己被鬼上身了,还来不来得及。
薛璧错愕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伸手,帮她扶了扶髻,并笑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这,这算什么扯平了。
许琢圭羞赧了脸,默默低下了头。
空气中飘来栗子糕的香味,薛璧问道:“你饿了吗?要不要吃栗子糕?”
“栗子糕太甜了。”许琢圭声如蚊讷:“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我喜欢肉包子。”
但很快,她又道:“中郎将不必管我的,你要是饿了的话,只买自己想吃的就好了。”
“这么见外做什么?”薛璧径直走向了卖包子的铺子前,包了一大油纸袋的包子,才转身往卖栗子糕的铺子走。
他喊店家给他各样式的糕点都来了几块,正要付钱,许琢圭冲上前,先他一步掏出了钱袋:“这个就由我来付吧!”
虽说她囊中羞涩,但就几块糕点的钱,她还是拿的出的,只是会使本就不富裕的家境雪上加霜而已,问题不大(哽咽。
薛璧见她坚持礼尚往来,倒也没多说什么,一手把包子全塞给了她,也算让她空了钱袋,盈了满怀,
许琢圭看着怀里的大油纸袋,犹豫着开口:“这些,全都是给我的?”
油纸袋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看样子,里面装了不少于八个比拳头还大的包子。
薛璧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了。”
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
许琢圭小小地吃了一惊:“这太多了,我,我平常吃两个就饱了。”
薛璧默了半晌,才道:“我以为你上次没吃几口就停了筷子,是因为谢薮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惹你不高兴了,没想到你就是单纯的胃口小。”
许琢圭哽住了。
她才不会因为不高兴,就觉得食难下咽。相反,她是那种会因为难过,哐哐多干两碗饭的人。
薛璧接着道:“吃得这么少,难怪你长得不高呢。”
这句过于直率的话语,推理得多顺畅啊,有理有据,有头有尾的。
许琢圭高举地域差异的亮牌:“我是南地人,身长自然比不过北地人。”
因为长得不高,加上声音不够洪亮,她说出这句颇有根据和道理的话时,都显得没甚底气的样子。
薛璧再次直言:“我也在岳州待过一阵,你的个子在那里也算不高的。”
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甚至还没舍得用出“矮”这个字眼。
许琢圭难过得无言以对,无话可说,无语凝噎,转过身默默啃起了肉包子。
肉包子,皮薄肉大,好吃不贵,营养丰富,最关键的,是不会说话。
她不仅啃,还边走边啃,试图迈开小短腿甩开薛璧。
薛璧非但没注意到她在生气,还追上前问:“我突然想到,你之前不是说过午不食的吗?”
许琢圭愤愤道:“恶习,戒了!”
她要哐哐吃,猛猛长高。
薛璧笑道:“这是好事,我之前就想说了,逼着自己饿了也不吃东西,身体总有一天要出问题的。”
许琢圭对他的关心不予理会,一个劲儿想要往前横冲直撞。
“边吃边走得这样快,是会闹肚子的。”薛璧拉住她,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神色温柔,眼中是不容作假的真情流露。
许琢圭咽下一口食物,告诉道:“是,你说我长得矮,我生气了。”
说的真的不能再真的实话,但后果是得到她的横眉冷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以说是一怒之下小怒了一下。
薛璧低下头,微微倾身,笑道:“我觉得你个子生得小小的,很可爱。”
当然了当然了,高个子哪里懂得矮个子的苦,他们享受着别人对他们的崇拜和仰视不说,还要反过来讲:小个子也挺好的。
是难以共情的两类人了。
许琢圭回道:“中郎将你个子高高的,倒是一点儿也不可爱(ノへT)。”
薛璧:哈?(;へ:)
这下不高兴的人有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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