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女子惯用的雕花床帐。
“醒了?”
顾城循着声音望向雾雨的方向,被子里的手蜷缩起来,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心黏腻一片,想来是伤口崩裂,顾城喉间干涩,嗓音暗哑“娘娘这是何意?”
雾雨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农事纪要》,望向床上的人“是先帝之意,非我意”
“樱川之意怕是要我死吧?”
雾雨愣怔了一下,轻轻敲击桌面“为何会这么想?”
雾雨停顿的一下让顾城觉得事情更为棘手,看来樱川最后的密令也被替换,可樱川向来谨慎,能近身的不过那几人,曹公公?还是暗卫?近侍?此间种种,纷繁杂乱,皇后景凰又是个花瓶美人,毫无手段,新登基的皇上还没断奶,这朝堂之上,到底是谁在布局,犹未可知,一瞬间,顾城忽然觉得亚历山大。
顾城看向景凰,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皇子年幼,你良善非常,群臣环伺,豺狼虎豹不在少数”
“所以呢?”
“樱川爱你至深,必会为你留下后手,文有樱悬牵制,武本有宁亲王,但现在宁亲王已薨,只剩我独大,我们三人又曾是少时之友,所以无论我犯何错,樱川的第一道密令都会因你而赦免我,而第二道才是要我死,在你羽翼丰硕之后”
雾雨看了顾城良久,忽然想起密令的细节,要处死顾城不假,但却不是现在,而是十年后,于是雾雨皱着眉道“你的意思是,先帝身边有内奸?”
顾城注意到眼前之人对樱川称呼的变化,心脏忽然跳动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靠在床头,透过砂账看向那垂眸看书的女子,声音急切“你缘何篡改圣旨?”
雾雨心道【因为不想你死】
但是面上却是不动如山,盯着书页久未翻动。
雾雨的沉默和冷静让顾城脑中涌现出无数个想法。
最终自嘲一笑“帝后情深果真不假,他至死都在为你考虑,而你为他贤名竟放虎归山”顾城一早就认定景凰是一个花瓶美人,所以景凰的这一举动在他看来就是要为了因樱川博得一个贤名。
雾雨终于动了,轻轻扯动嘴角“顾将军此言差矣”
顾城面带疑惑看向雾雨“?”
“囚虎于深笼才是我之本意。”
说着雾雨起身走至门边,压下心底种种情绪,声音凉薄“顾将军便在此安稳度日吧”
说罢推门而出。
“无我手谕,顾城不得出,无我圣令,任何人不得见顾城。”
“是”
雾雨并未压低声音,一门之隔的顾城听得真切,盯着门口良久,慢慢起身坐在雾雨坐过的地方,盯着那久未翻动的书页,“帝后情深果真不假,便是这《农事纪要》上都能以笔传情”
那书页上赫然是两种字体,以龙飞凤舞的泼墨毫字撰写的吾妻甚喜靖西县的马蹄花糕的旁边以娟秀小字批注,吾夫甚喜靖安县的麻辣烤鱼。
顾城只觉眼眶干涩,默默温情变得平静,再到平息。
“噼啪”一声,旁边的炭火发出爆裂的声音,顾城拿起书卷转身扔了进去。
火光冲天而起,顾城轻咳一声,眼中再没温情。
“桑若姑娘,这么冷的天,长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竟是亲自前来了?”门外的太监声音谄媚,听得顾城一阵头疼,索性上了床闭目养神去了。
桑若遥遥看了一眼内殿,柔声道“公公,长公主让我来瞧一瞧顾将军是否安好,可否行个方便?”
太监仁武面上端的还是一脸恭敬笑意,道“桑若姑娘,不知可否有女君手谕?”
“公公,先帝葬礼繁忙,这手谕还未来得及去请,稍后长公主定会补上”说着桑若就要推门而入,仁武上前一步挡在身前,面露脸色“桑若姑娘,你就别为难奴才了,女君刚刚下令,无女君手谕,任何人不得见顾将军,您不要不先请回?等拿了手谕再来?”
桑若从袖中掏出一钱袋,就要递给仁武。
哪知还未出口,就被仁武躲了过去,道“桑若姑娘,奴才一介粗人,只知道听命行事,若是您拿了女君手谕来,奴才定开门放行。”
“公公”
仁武打断桑武的话,“桑若姑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桑若收回钱袋,又道“公公,女君只说无手谕不得见顾将军,是也不是?”
仁武一时拿不准桑若的意思,实事求是道“是”
“那我只要不见顾将军,做其他什么都不算违令,可对?”
桑若并未等仁武回答,大声道“顾将军,你还好吗?我家公主说战场无情,伤亡难免,还望将军能早日放开心结,南阳一事,天时遂也,并非将军之错。”
“天时遂也?”顾城喃喃着“天时遂也?前年我活埋大羟13万将士的报应终究是来了吗?可为什么是凉州三城百姓,一万将士替我应了这果报?”
旁边的小太监和宫女被这桑若的操作惊呆,看向仁武,只见仁武摇了摇头,站至一边。
未听到顾城的回答,桑若继续道“将军,可莫要钻了牛角尖,您当须休养生息,仔细回想当日之事可有纰漏,一万将士,三城枉死百姓,十城囚中百姓皆等您昭雪解救,你万莫损了自身,只有您才可以救他们出地狱啊!”
顾城盯着雕花床幔,近乎自虐地去回想那日情景,忽然想起了什么,却如同乱麻,理不清楚。
眼见路过的巡逻士兵频频望向这里,桑若也还有继续的架势,仁武立马上前制止了桑若道“桑若姑娘,这禁地万不可如此喧哗,待会引来贵人,你我都难逃责罚”
桑若一思忖道“先帝遗旨是免顾将军死罪,终身幽禁,这人总归活着才算是不抗旨,公公您说可对?”
“自认是的”
桑若又看了一眼内殿,还是一无所获,道“顾将军之名事关重大,还望公公好生照看。”
“这是自然”仁武笑眯眯道“桑若姑娘和长公主放心,我定当将顾将军照顾妥帖。”
“如此便是最好,我家长公主一开心,您也能跟着升一升不是?”桑若忽然凑近仁武低语。
仁武笑意更深,道“那就请桑若姑娘多替奴才美言几句了”
“那是自然。”
桑若一走,满脸笑意的仁武立马换了脸色,对着身边的众人道“都看紧了,一只苍蝇也别放进内殿。”
“是”
仁武是先帝心腹曹德旺的干儿子,从小的梦想便是接干爹的班伺候皇上,哪承想干爹还在世,皇上却先去了,好在皇后娘娘还在,又成了女君。自己还被提拔成了内务府副总管,原本就忠的心现在更是忠得发邪。
谁都不认,只认女君,至于其他身外之物,在从小的偶像和梦想之前,都不重要。
凤栖正殿,檀香袅袅,雾雨在床上眉头紧蹙
好像回到了凉州的临其本家。
“雾雨,叫你哥出来吃饭,整日里舞枪弄棒的,也不知道能弄出什么名堂!”雾雨的娘亲道“还有你,整日里不做女红,偏爱那些断案书籍,也不知道你兄妹俩究竟要干什么。”
雾雨充耳不闻,专心地看着前朝冤案如何昭雪,雾雨娘亲见状,大步走过来,“啪”的一下合上书籍,拧着眉道“一个个的,要是干正事这么积极我就不用整日里拜祖宗了。”
说着一把抽走了雾雨的书道“快滚过去吃饭”
“娘,我滚过来了”雾眠大声道,快步走到餐桌前坐好,以求娘亲温柔相对。
但显然想错了,一个栗暴是吃定了。
“快吃饭!”
……
雾雨飘在半空,看着作为大理寺卿的自己凝眉看着下方的顾城,冷冷道“既敢叛国,为何不认?”
“我未做过的事自然不人”
雾雨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来人,将叛将顾城半身水牢,以铁链穿其琵琶骨,脚链加身,看他招还是不招。”
“是,大人”
半空中的雾雨疯狂摇头,眼泪糊了一脸“不,不,不”
“女君,女君,”
景凰的大宫女芷灵上前轻轻摇晃雾雨,雾雨猛地醒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对梦中的一切心有余悸。
“女君,可是魇着了?”
芷灵拿起手帕轻轻擦拭雾雨脸颊的汗珠,雾雨神情恍惚,猛地抓住芷灵的手:“芷灵,大理寺卿雾雨何在?”
芷灵虽不知道关大理寺卿雾雨什么事,却还是道“回女君,大理寺卿雾雨已于昨日暴毙”
“暴毙?”雾雨喃喃道“暴毙”
“女君,女君?”
雾雨摆了摆手“无事,做了个噩梦。”
芷灵以为此时景凰真实的灵魂回归,因而过于思念先帝,一瞬间悲喜交加,却又战战兢兢不敢询问真相,多种情绪结合之下,也红了眼眶道“女君,切不可忧思过度,先帝定希望你日夜欢愉。”
“先帝”雾雨喃喃道。
这几日,雾雨在翻看书籍的时候,经常看到两人以书传情,那炽热情感是雾雨一直羡慕渴望的,如今他占据着景凰的身体,切实感受着属于帝后的感情,总觉得景凰的神魂还在,只要有樱川的地方,哪怕是字迹,都能时不时的感受到景凰的踪迹。
雾雨试探性的念了一声“阿川”
果然,空气中似有波动,却仅仅只是一瞬,这很小的一声呼唤被芷灵听到,芷灵眼泪决堤“娘娘,娘娘切莫如此,要保重凤体。”
雾雨情绪瞬间收起,嗯了一声,又道“后日先帝就要出灵了吗?”
芷灵擦了一把眼泪道“是”
雾雨缓缓躺下,面朝里侧道“你下去吧,我再歇一会”
“是”芷灵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寝殿,眼泪决堤。
“先帝,若您有灵,便保佑娘娘神魂安稳,一生无虞”
说着芷灵对着月光磕了三个响头
“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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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雾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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