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放出，也不管众人是否听进心中。
该要授课了。
待是姜宓入座，苏云英在教台上清朗中小声地说了句：
“姜宓，这何大人看着是个好人，看来往后那纨绔应该是不敢再缠着你了。”
姜宓“嗯”了声。
“好了，听课吧。”
真的不敢了吗？
她不置可否。
纤白指尖翻开书卷，心中冷然。
她可还期待着下回新仇旧恨堆叠，一一还报呢。
-
课业繁重，又是几日消停。
到了二月廿五，乃是姜成和的生辰。
“羽青，待会你先回去帮张媪备膳，我去县衙一趟寻阿父。”
才是下学，姜宓向进来收拾案面的羽青嘱咐。
因姜家到县衙不算太远，二人要先从学堂同路到家外的巷口分别，由姜宓再沿长街再走一段而已。
羽青并不担忧，便应声：“喏。”
收拾书案一事不算太麻烦。
不过因着今日苏云英并未携侍女前来，她自个儿头回拾掇有些生疏，便慢上许多。
姜宓不急，静坐等候。
适时忽见右前案的人回身。
“姜宓。”
头回不趾高气昂的声音，还故作了熟稔。
惹姜宓抬眼。
她嗓音微凉：“方七娘子，我与你并不熟识，还请唤我姜二娘子较好。”
方采晞面上笑意一僵，下意识就想挂脸。
但想了想还未出口的话，又强硬地笑着，微微点头。
“姜二娘子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难得见其和颜悦色，不过姜宓也没错过方采晞似淬着毒的眼神。
她不再回话，只垂眼理了理袖角。
方采晞心中暗恨，牙缝依旧挤出笑：
“姜二娘子，咱们学堂昨日约好上巳休沐时要去水滨泛舟，我思及你与苏四娘子也是学生，想问问你要不要一同去泛舟？”
“不去。”
“为何不去？”
拒绝声干脆，方采晞瞬时直身着急。
姜宓冷看她一眼，不语。
留羽青在这收拾，她倏尔起身欲先去堂外等候。
方采晞哪儿能放她离去，匆忙也起身上前要拉住她。
最快的路径自然是从姜宓和苏云英的两案之间追去，只是才越过案几，就听一声“咚”响。
是砚台被衣袂带翻落地，墨汁倾倒染花裙裳。
浅色料子染黑极难洗净。
回首看见裙裳大片乌黑，方采晞也顾不得去拉扯姜宓，忙提起裙角。
她恼看苏云英：“你这村女真是蠢笨，把我裙裳都弄花了，这可是云锦，你得赔我！”
这般说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可云锦千金一匹，方家也不常有。
这一身还是她好不容易从方采月那里要来的。
苏云英神色怔忡一瞬，显然也没料到这般情形。
可她看得真真儿的是方采晞抬腿之际带翻了砚台！
苏云英脸色微红反驳：“分明是你自己带翻了砚台，凭什么要我赔？”
方采晞：“凭什么？就凭你是个乡野村女，一辈子都穿不起这么好的裙裳，你妒忌我所以故意将墨汁倒在我身上！什么我自己弄的，你还敢做不敢当了？”
一站一跪，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苏云英本就不高的气焰更为微弱。
她仰脸看着方采晞几欲戳到她眉心的蔻甲，浑身僵硬唇瓣翕合，想反驳，但说不出口。
何等盛气凌人，何等理直气壮。
再思及方氏一族，非是她这般寒门能够比拟，似乎真相如何都不重要了。
可她家境贫寒，如何赔得起？
苏云英只能嗫嚅：“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站起来。”
一只手忽然拉住她的胳膊，伴随着清冷的柔声。
力道并不大，却生生让苏云英稳当地站了起来。
与方采晞平视。
眼中仍有软弱泪花闪烁，但自起身后，苏云英忽觉方采晞好似并不那么值得畏惧。
她感受着手臂上隔着衣料传进来的融融暖意，心定了定。
方采晞才不管这个无论容色还是胆量都比不过姜宓的村女是立还是跪。
她冷哼：“先和你说好，我不缺那几两金银，限你在听学结束前寻来云锦给我制一身一模一样的裙裳出来。”
话音落下，就听苏云英开口。
“不赔。”
“什么？”
眼前人声音和蚊蝇一般细小，方采晞蹙眉不太确定是不是听错了。
苏云英深呼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我不赔！我再说一遍，是你自己弄翻了我的砚台染花你的裙裳，与我无干！”
反手挽住姜宓，苏云英与其相携转身。
起争执之时，羽青就收拾好了姜宓的书案，转而又收拾起了苏云英的书案。
墨汁虽然洒落，但好在大半都倾倒在方采晞的裙裳上，地上只有零星。
取出巾帕擦了擦，羽青便拎起了两个书箱跟在姜宓身后。
三人离去的背影果决，尤其是苏云英，头都昂了起来。
“一个两个贱蹄子都反了天了！”
低骂一声不敢让人听见，方采晞旋即拦住她们，看着姜宓：
“她不赔也行，你们俩不是姐妹情深么？只要你答应上巳来一同泛舟我就不要她赔。”
她已经这般委曲求全了，就不信此事还不能成！
姜宓：“不去。”
还是那句话，那清棱棱的眸光与方采晞对上，好似看穿她所有计谋。
惹她心中一紧。
急忙撇开视线，方采晞旋即就见二人绕过她。
擦肩而过之时，她不甘心地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不去就不去，届时谢大人也会来，你不来正好，免得你个狐媚子勾了谢大人！”
此话音量不大，毕竟方采晞并不能确定谢氏长公子是否会来。
只是昨夜邀约众女郎之后，偶然听见王蕴雪祈求王元汶去邀谢长公子前来。
心间微动步伐未顿，姜宓只冷冷睨去一眼。
似冰霜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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