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谁在说话?
代熄因敏锐的听觉先于其他四感有了感知。
“……病人的大脑为防止崩溃,出于自身的保护机制,强行切断了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联系,目的在于遏制恢复记忆带来的刺激。”
这两段话的语调和吐字习惯有点熟悉。
是谁?
代熄因面部肌肉发力,可头部的疼痛如粘合剂粘住了上下眼皮。
大脑驱动他动弹,但左手插着针头不方便,右手也没有知觉。
活脱脱的鬼压床。
“那你看,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记得潜意识世界里的一切吗?”
“不好判断,虽然压迫神经的淤血已经疏通,但强行切断的副作用很可能是响到催眠前的记忆,具体还要看病人大脑的恢复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代熄因已无心去听具体对话了什么。
比未知更可怕的是黑暗中的未知。
他咬紧牙关。
在多次努力尝试下,睁开了条眼缝。
从模糊逐渐转向清晰的,是一片花白的天花板。
以及呛鼻而浓重的84消毒水味道。
脑子里依旧混沌。
代熄因依稀记得自己被安排在了一场杀人游戏里。
规则残忍,死亡接连出现,自己因轻信幕后黑手,导致推凶失败,反被其他人诬陷指认,然后……
“你醒了。”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他的床边坐着两个人。
左边的女人一头深棕齐肩短发,暴露空气中的双眸狭长而冷峻,她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口罩,手里拿着笔、纸和写字板,给人不讲任何情面的第一印象。
右边的男人留着清爽的黑色碎发,眼窝深邃,双眼皮下的眼珠是少见的纯黑色,眼尾平直,驼峰鼻挺拔,左边颧骨上还有一颗黑色的痣,他一身黑色,T恤配长裤,一时间看不出年纪。
男人带着和煦的微笑与他打招呼:“你好啊,还记得我们吗?”
面对这两张陌生脸孔,代熄因相信自己并未见过。
矛盾的是,他们的带给他的感觉又有些似曾相识。
他接连抛出问题:“你们是谁?我被救了?别人获救了吗?幕后主使被抓了吗?”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为你请来的心理医生,贺雨珉。”
男人不疾不徐念出的名字让代熄因如遭雷劈。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个名字更是重磅炸弹:“我是负责此桩与你相关案件的刑警。”
“我叫陈昉。”
两张脸在一霎然与破碎的记忆重合。
时光倒退,代熄因再度回到了孤楼之中。
坐落一圈的大厅里,其他地方隐没黑暗。
只有这两人直勾勾指着他,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一切都是假的,你口中的别人,不过是你在现实世界的映射,你所看见的事物到了潜意识里便成了具象,我们则作为媒介,引导你深度思考,寻找记忆。”
任凭陈昉语气有多温和,表情有多善意,他的脸在代熄因眼中还是一寸一寸扭曲成恶魔。
擅长玩弄人心的恶魔。
额角冒汗,代熄因咽了口唾沫,干咳着皱眉,抬手摸向喉咙。
“渴了?”
“有点。”
在陈昉起身去拿水之际,他出手迅速,拔掉针头,抄起床头的水果刀挟持住了贺雨珉:“都别动!”
这出声东击西的变动,让贺雨珉没能及时反应。
也许是从业生涯中面对过形形色色的人,她的眼球快速左右移动,愣是压住喉咙没有惊叫。
连续双目眨动中,她声线略微持平平日,但语速明显放慢:“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这是,做什么?”
左手使劲的缘故,针孔渗出的血晕开白色胶布条,不算多,也十分显眼。
代熄因并不在意,他也感受不到这么星点的痛感,只是凌厉道:“别以为我会再信你们的鬼话,这场杀人游戏就是你们组织的,眼下发现我获救,还准备给我洗脑!”
“你先冷静,听我说。”经验十足的陈昉出声缓和他的情绪,手指在底下悄悄示意贺雨珉配合,“你好好想想,在杀人游戏中,尸体消失,同伴消失,痕迹消失,这是现实中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有理有据,有商有量。
可经历被众人所指,高压下认知崩塌的代熄因哪里还听得进去。
他一昧地摇头,拒绝接受,更拒绝交流:“你们说我看见的一切是假象,但你们活生生就在这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分清!现在,立刻,放我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手里的力道被加重,贺雨珉的脖颈赫然出现条红痕,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代熄因!”
情急下陈昉呵出三字,吐字速度快了不少:“你不妨想一想,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叫什么吗?记得自己今年多大,是做什么的吗?记得在昏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他放低声音,紧紧盯着代熄因:“甚至亲朋好友,过往曾经,你是不是一概没印象,唯一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你的姓名而已?”
一句压过一句的话在脑海横中直撞,打得代熄因措手不及。
越是深思,他就越是不能动弹。
如陈昉所言一般。
记忆里什么都没有。
任凭他怎么统尽脑汁,怎么费尽心思。
那儿除了孤零零的一个名字,只剩空荡荡的一片荒芜。
惊恐的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将反应放迟缓,陈昉抓准时机,击飞代熄因手上的刀。
贺雨珉趁机捂住伤口冲向门口,侧目问:“需要帮你叫人吗?”
“不用。”
陈昉一手钳制代熄因的后颈,一手行云流水地用手铐反扣他的腕,不过眨眼的功夫,局势已经有了明显转变。
“把门带上。”
关门声轻响。
身下的人跨间被膝盖抵住,头被按在枕头上,整个身体被控制在病床上,试图挣扎无果。
不同于陈昉雷厉风行的动作,他的语气是和缓的:“冷静下来了没有?”
代熄因闷不吭声。
被一个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人压制,还是压制得这样没有还手之力。
他自然是不服的。
“你把手铐拿掉。”他满腔不快,“我是犯人吗?”
“拿掉手铐没有问题,你安静坐好听我说,可以吗?”
没有回答。
陈昉权当他默认。
他卸去手上的力,单手取了腰间的钥匙,把代熄因的束缚解开,原处留下两道挣脱无果的红痕。
手腕甫一得到解放,代熄因毫不犹豫,长腿一个回旋踢,朝陈昉面门而去,陈昉飞快后撤,曲肘挡下这一击,发出一声脆响。
代熄因并未停止进攻,他趁机翻身,直拳欲取陈昉左边破绽,陈昉反应迅速,以掌推拳,以柔克刚,化去了来势汹汹的力道,代熄因穷追不舍,左手突进,势必要掐住陈昉的脖子,陈昉立掌横劈,落点在代熄因小臂的中心穴位,代熄因的手立刻维持不住掠势,从肩膀开始的整只手臂都麻掉了。
可一边被卸力,不妨碍他另一边又折返进攻陈昉没有防备的左肩。
出乎意料。
陈昉本可以有足够机会,用已经击落的代熄因左手的手来防备这一下,或者直捣代熄因的面中以来逼退他的攻击。
但他只是握住代熄因的左手腕,在受击的同时说了句:
“血又渗出来了。”
代熄因瞳孔地震,来不及收势。
重重一击实打实落在陈昉肩膀。
闷响声起,他也丝毫不生气,只是有些无奈地看向代熄因:“气消了?现在愿意听我讲话了吗?”
力的作用相互,代熄因感受到自己发了多大劲。
他本就是气性高,想争斗个输赢而已,谁料对方只是防备,自己的力道和速度依然同时落了下风,没有捞着半点好处,故而一时上头,没轻没重只道是强攻。
但眼下真的把人伤了,他又觉得自己冲动过了。
不声不响抽回手,代熄因大拇指按压着伤口往后靠去。
他撇开头,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看他模样,陈昉哑然失笑:“我也为对你用手铐而抱歉。”
“你告诉我吧。”
其实在陈昉点出代熄因没有记忆时候,他已经信了七八分,不过防备坚固,直到现在才算打开了一条妥协的缝隙:“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进入医院,又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全部说清楚吧。”
“你叫代熄因,今年20岁,是虹南政法大学法医专业大三学生。”
“两日前的凌晨,公安局接到报案,有人头破血流倒在路边。”陈昉抬眼示意,“这个人就是你。”
代熄因回过头看他。
“但你并非这起案件的唯一受害人。”
陈昉的面色沉重了些,轻叹了口气。
“你是逃出的幸存者,而真正的死者……是你的亲姐姐。”
姐姐。
代熄因呼吸停滞一刹,却不曾有其他表情。
代表亲眷关系的词汇落在耳中,他只觉得陌生。
脑中的困惑与理性也许侵占了痛苦的位置,让平静在脸上铺陈开。
他依稀记得,游戏中也死了个女人。
好像……还告诉过他名字。
“她叫什么?”
“代迁逾。”
三个字仿佛一道电流,又急又重贯穿过身体。
代熄因本能地伸手捂向心脏,用力地按压左边的胸骨。
劲大到几乎能摸得出骨骼边缘。
可内部那颗东西没有异常。
它平稳跳动着。
甚至比问话前还要平稳。
死亡画面却伴生着名字复现,一遍遍刻印眼球上。
潜意识世界里的女尸,与陈昉描述出来的女人,一幕叠上一幕。
直到近乎重合。
代熄因觉得无比荒谬。
他分不出是因凶杀案产生的,还是因自己的状态产生的。
“陈警官。”片刻后,他开了口,借此做到正常呼吸,“你接着说吧。”
小情侣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开打[坏笑]小代你不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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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代迁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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