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闪烁红蓝交替的灯光通常宣告着安全感,却往往代表着不太平早已出现。
系统单一而又重复的铃声响起,循环几个来回后,从被子里里伸出去一只宽大的手,在床头柜上下左右一通乱窜,可算是摸着了手机。
“喂……”被迫离开周公的宴会,陈昉眼帘掀不起来,软趴趴搭在面上,翻了个身平躺,另一只手屈肘,小臂盖在眼皮上,粘着嗓子应话,“请问是哪位?”
对面出声的一刻,脑袋里什么睡意都没了。
他猝然睁开眼:“郑局。”
隔着无形的电话线,陈昉的神色愈来愈沉重:“……好,我明白了……不用,您给我八分钟就够了,我能赶到市局……”
“这案子还得磨多久啊?”
面向街道而住的小区居民隔着窗户吐槽。
“你没看见驻扎外头的警车一辆没走吗……哎,又来了几辆,糟心哦……”
这样的夜晚,注定有一批人无法入眠。
出示证件后,警戒的民警熟练地让出条路,陈昉一行得以直通报案点。
没几步功夫,缪新凯就迎了上来。
他吐掉喊着的那口烟,掐灭烟头,收敛了大剌剌,摆出正式的姿态,优先拍了个恰到好处的马屁:“陈支队长,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而后伸手一比,顺势转变话题。
“这里就是受害人被发现的地方,报案人也问清楚了,纯粹是倒霉,正巧碰上。”
借着甘臣递来的手电,陈昉由内圈向外圈粗略看了两眼:“受害人情况如何?身份查明了吗?”
“据医院传来的消息,受害人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缪新凯汇报道,“但仍处于昏迷中,他身上也没有其他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唯一有用的手机,物证在修复中了。”
略点点头,陈昉心下大致有了个底:“死者在第一案发现场吧,情况如何?”
缪新凯狠狠叹了一大口气,心有余悸道:“哎哟,你没来我都没敢让人进去!三两句话说不清,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别怪我没提醒啊,那个画面啊……啧啧,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对于缪新凯,陈昉到底共事过,多少有点了解。
此人有时满嘴跑火车,但在案情上从来不夸大,加上本身不服输的性子,能说出这种话。
可想而知现场的严重程度。
但说得严重不如眼见为实。
面对上血淋淋的场景,司空见惯各种犯罪现场的陈昉再迈不动腿。
他没有表情,可瞳孔已经收缩到最小的极限。
周围一切声音消弭,所有的人也不复存在。
灯光熄灭,一片黯淡,只有阴气逼人的火红色烛光照耀尸体。
火苗飘摇间,眼前的画面一点点地扭曲,转变。
从满是人员的室内变成了空荡荡的室外,从沉闷的燥热变成了飘摇的干冷。
尸体横陈在泥泞之中,渐渐化作他熟悉的样貌。
本该静止的手忽如蛇头般立起来,直直伸向他,五指朝各个方向肆意歪折活动。
仿佛在对他诉说什么求而不得的怨念。
“师傅?师傅!”
画面如电视雪花屏般切断,陈昉恍然回神,抬头看见甘臣皱成团的脸:“您没事吧?”
饶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他瞧着也被吓得不轻,第一眼看清现场之后,当即闭上眼,复睁开后始终与尸体保持视线错峰,转头就朝自家师傅寻求安全感来了。
轻呼吸调整好状态,陈昉开口已经恢复平日:“你去跟痕检一同勘察现场,从外围向中心,重点在出入口以及各种翻动处,实施这样工程的杀人行动,在现场停留的时间不会短,再加上有幸存者,必定少不了搏斗留痕,还要留意幸存者的逃跑线路,试着能不能还原嫌疑人的行凶过程。”
“是!”
甘臣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一面飞快地动起笔头,一面应声离开。
照相之后,为了验尸方便,香烛和红布条被统一被撤走,妥善保管,陈昉迈步到姜焓月身边。
离得越近,尸体的猩红在眼前越是放大。
开灯后照亮细节,无处不是清晰可见的毛细血管。
堪比一个人形蠕虫器皿,一般人多看几眼隔夜的饭都能吐出来。
“陈支队长。”面不改色的姜焓月恭敬问候一声。
“怎么样?”
她手上动作未停,细致地从上到下按压尸体,扭动手脚关节,再从从尸体□□处拔出尸温计,对着灯光观察。
旁边的助理在她开口同时起笔记录:
“直肠温度为33.5℃左右,轻度尸斑,指压褪色,颈部尸僵,肌肉尚未出现明显的局部隆起,死亡时间应该在三个小时以内。颈部、胸部切痕齐整,凶器应该是用极其锋利的小型刀刃,可能是瑞士军刀,或者特制小刀。
“血液呈多个密集均匀分布的斑痕,尖端与喷射方向一致,面积较大,推测是大动脉破裂。手指手掌处有反抗攻击造成的抵抗伤,虽然裤子被脱去,但会□□无红肿磨损,初步判断没有性|侵迹象,凶手似乎只是为了剥离子宫,其余位置看不出伤痕,具体如何还得等尸体解剖之后才能判断。”
“尸体身上可有出现接触状血痕印?”
“凶手十分谨慎,应该出现血手印或血足迹的地方都被擦试过,也没有留下一处指纹,很大概率是戴着手套脚套行凶。”
“新凯。”
陈昉喊来刚与痕检交流完的分局大队长:“死者的身份能确定吗?”
被叫的人几步小跑,把才接过的物证袋递给他:“卧房里搜出来了身份证和结婚证,你看吧……唉,挺唏嘘的,死者的生日正巧是今天。”
命运有的时候还真够随心所欲。
能让人长命百岁,也能让人早早离开。
能让人出生日期相同,也能让人生日变成忌日。
谁又能想得到呢。
看着红色背景证件照里的郎才女貌,陈昉听旁边的声音道:
“不知道为什么,死者的丈夫今晚不在家中,死者的电话也不知所踪,没有办法联系上她的丈夫或者亲友。”
两张写满幸福的灿烂笑脸印在陈昉瞳孔中。
他盯了一会儿,合上证件,拉紧密封袋还回去:“我听说这里人基本不会半夜出门,最近四个小时内是否有人员出入小区?”
“我已经让图侦去调取监控了,这小区拢共也就俩门,应该很好查明。”
重新看回尸体,缪新凯叹了口气,“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尸体了,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下如此狠手。”
“也许不是对一个人的仇。”陈昉沉声道,“而是对一整个群体的。”
缪新凯“啊”了一声:“你说仇视女性啊?”
沉沉的眸光直直落在尸体上,陈昉的声音里压着股若隐若现的气:“要么对女性的身体厌恶,要么对女性的身体需求,下手如此狠辣,不带惋惜,我更倾向于恨多一点,加上仪式化布置现场,很有可能为了献祭缺失的身体部位。”
“干他X的!不会是宗教人士吧?”
“不好说,也许是外行的伪装,也许是凶手的个人执念,让人重点找找有没有其他祭祀相关物品吧,我去看看凶器找到没。”
既然凶器是刀具,首先就该考虑厨房里有没有现成的可用。
陈昉戴好手套,尤其细致检查了厨房里的各个橱柜抽屉。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这户人家的东西倒是收得清楚,什么地方该放什么,一目了然。
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甚至每个该摆放刀具的地方都摆得整整齐齐,连朝向都一致,想来是没有就地取材。
一无所获的陈昉从厨房里走出来。
厨房旁边就是一台电冰箱。
它对于这个看起来布置得稍显朴素的家里,倒显得格格不入。
根据过往办案经验,陈昉不是没见过把死者的身体部分放到冰箱里储存,以来给验尸增加难度的。
怀着一部分希望,他伸手一拉,打开冰箱。
很遗憾。
冰箱里并没有人头或者胸部,和他家冰箱可存放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上面是蔬菜水果还有几瓶果汁,下面是生鲜水饺和两排自制的冰棒。
看着那红橙黄绿白的液体,缤纷多彩,陈昉想来,死者死前还在高高兴兴地制作美食,等待第二天的享用,可世事难料,冰棒还没结冰,她却已无法品尝。
“陈队!这里有发现!”
年轻的警员指着卧房里的一扇窗户给陈昉看:“有撬锁的痕迹,凶手也许就是从这里溜进来的。”
把话交代下去后,缪新凯也跟了上来,见状一拍脑袋:“难道是入室抢劫?我刚刚看了一下,卧房各种抽屉柜子被打开,翻得一团乱糟,原来以为是对杀人的伪装,现在看应该就是入室抢劫,以至激情杀人,损毁尸体和仪式化布置现场,多半为了把我们的侦查方向弄错。”
陈昉凑近窗户边,伸出手上下拨弄,细致地观察了一番后,摇摇头:“这痕迹是伪造的。”
“你们看。”
他修长的指按压住关键位置:“正常撬锁为了打开最脆弱有效的槽口,撬锁的反向应该与结构高度匹配,就是俗称的垂直借力,但这个痕迹附近杂乱无章,显然是随便制造出来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劫匪撬锁的时候正巧有人经过,他为了掩人耳目,慌不择路,匆忙所致呢?”年轻警员疑问。
“撬锁未必能一举成功,通常要经过反复的尝试,一处痕迹应该不断重叠加深,而锁匙上并没有这样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解释,缪新凯也反应过来:
“所以,这是凶手营造出来的闯入,实际上,很有可能是从正门进入的?至于为什么要伪装从正门进入的事实……”
他的眼睛逐渐瞪大:
“是熟人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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