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他没对我说过。”洛奇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答案。
亚瑟坐在位置上眉头紧锁。
反抗军目前人数不够、器械和战术也都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是事实；但如果不采取行动，他们原本好不容易拿到的优势很有可能随着二代科技的成熟消失殆尽也是事实。
就算他不想这么早对管理局采取激进的对抗手法，但他给自己时间，米勒不会给他时间，原本的计划肯定是行不通了，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在原有的基础上调整战略部署........？
“亚瑟”，就在这时，玛莎走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还记得之前器材区氧气泄漏，玻璃幕墙外乘客不断挣扎的场景吗？”
玛莎的声音放得很轻：“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但我认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亚瑟斩钉截铁地打断玛莎，“濒死状态确实可以解除一代科技对人体的影响。但你在想的那件事，绝对不可以。”
“为什么？！现在的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玛莎有些不满，“如果我们不在行动的时候制造一点混乱，基本上等于——”
“诶等一下！”坐在旁边的洛奇突然对着会议桌猛拍了一巴掌，他有些呲牙咧嘴地朝亚瑟笑了笑，然后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之前和我说过，你旧社会的妹妹亚丝娜，她额头上有个很特殊的心形胎记对吧！”
“确实是有”，亚瑟点点头，“怎么了？”
“你真的确定她在十年前古地球的那场灾难中死了吗？”洛奇问。
亚瑟：“？”
洛奇：“我昨天，好像在米勒的低温休眠室看到她了。她躺在一个单独分离出来的低温休眠仓，米勒还专门加派了看管人手。看他们那样子，应该是在计划些什么......”
亚瑟震惊地起身，有些迟疑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亚丝娜肯定已经死了.......10年前火山爆发的时候我明明看到........”
他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拔腿就往外走！
玛莎和安娜死死地挡在基地的出入口不让他离开，亚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强行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他才堪堪恢复理智，神情变得淡漠而冰冷：“——你们说的对，不主动出击就会永远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他顿了顿，“我这两天会让菲亚曼从管理局内带点武器出来增强火力，你们也做好准备，保存好所有能用到的尖锐器具。”
“——忍气吞声了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开战了。”
*
距离阿克曼和安在地牢大吵了一架已经过去近36个小时，
在这36个小时内，阿克曼把自己锁在驾驶舱里不让任何人进入，而安在来回巡视的过程中，发现有越来越多乘客开始上吐下泻，而且他们身上长出了很多片红肿骇人的斑点。
安一脚踹开几个还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进去打扰的守卫队队员，毫不留情地刷卡进入阿克曼的驾驶舱，然后利落地关上门。
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安一不留神吸了一口浓厚的二手烟，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来了？”阿克曼听到安的声音，立刻掐灭了还在指尖燃烧的烟头，按下空气净化按钮。
“咳咳咳，听说你快36个小时没从驾驶舱里出来，怕你猝死在这。”安嫌弃地拎起一只滚落在地上的咖啡杯，惮了掸上面的烟灰，扔进回收袋。
“你关心我？”阿克曼难得笑了一下，“按照之前的经验，每次吵完架，你都会等到我先熬不住来和你道歉。怎么，这次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我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安走到阿克曼身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我说过，我当时只是以为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你却不愿意考虑。既然后来把话都说开了，我也没必要非要钻牛角尖。”
“..........”
阿克曼没有回应，他只是扯扯嘴角，做出一个欣慰的表情。
“方舟又出事了吧。”安看着阿克曼疲惫的面容，也垂下目光。
肯特*阿克曼这个人很少把心情表露在脸上。还在旧社会的时候，安听到别人对他最多的评价，就是这个人过于冷血和残酷；
他总是过于理性，共情能力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对他太熟悉了，她总是能从阿克曼细微变化的表情中猜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要想该用什么理由搪塞我”，安眼睛一瞥；
“肯特，我是个逻辑清晰、思维健全的成年人。在过去的36小时内，方舟上大批大批的乘客开始出现上吐下泻的不良反应，我不可能权当看不见。”
“虽然我确实不如米勒那样精通医学病理，但他们这个样子肯定不正常”，安顿了顿，把指尖放在阿克曼的手臂上，“......不要再骗我了，方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阿克曼盯着安的眼睛看了好一会。
安的眼眸以前总是清澈见底，闪烁着隐隐的亮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透亮得像蓝宝石的眼睛中多出了很多星星点点，如棉絮一般的雾气；
——她的眼神不再清透，却也因此，也多了几分别样的深邃。
“.......防辐射系统呈指数级恶化了，比我们想象的要难修复很多。”
过了许久，阿克曼才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沉重而疲惫地往椅子上一靠：
“按照现在的速度，一个月后方舟上至少1/3的乘客就会因为严重的放射性疾病死亡。人力减少会导致食物短缺和系统维修期限延长，投入和产出越来越低，形成恶性循环。”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再放弃一个区域吗？” 安表情也有些难看，她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不止一个，但我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了。”阿克曼揉了揉肿胀发疼的太阳穴，“——启动新星球勘探计划吧。”
新星球勘探计划：——那个脱离原有轨道、成功率不足10%、还有可能让所有人在一夜之间全部丧命的高危计划。
在分离器材区前，安确实希望阿克曼酌情考虑实施这项计划的可能性，但当她昨天拿到解禁的全部资料，突然就能理解对方当初的犹豫了。
“......我知道了。”
但安知道阿克曼既然开了口，就一定已经考虑过全部的可能性，“我去广播室通知所有乘客，让大家做好防颠簸准备。”
“不必”，阿克曼拉住她的手，站起身，“这项计划，我一个人执行。”
“......什么？！”
“目前方舟的各个机能都在下降，用方舟本体去执行这项计划基本等于自杀”，他顿了顿，“远征的测试轨道是我建造的，没人比我更适合执行这个计划了。”
“不可以！这太危险了！”安终于慌了，“你明知道这等于去送死！你是方舟的领导人，万一出了什么状况——”
“你就代替我。”
阿克曼看向安的目光深不见底，他好像有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安*塞西莉娅。我，肯特*阿克曼现在正式将方舟的领导权交付于你。如果我不幸死于“新星球勘探计划”，你就代替我，成为方舟的新一代领导人。”
“往后的所有决定，都要以大局为重。”
.............
‘啪！’一切尘埃终于落定，安还是不可避免地迎来了她最坏的结局：
那个曾经倔犟地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被迫登上了王的宝座，戴上了桂冠的枷锁；漫山尸骸和沉重的期待转移到了她的脚下，将她死死困在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寸步难行。
阿克曼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就像她没有再去劝解对方不要去执行那个几乎是必死的任务。
他们默契地把全人类的生存放在了最高位，舍弃了本该自由的灵魂。
——他们虽然拥有自由意志，却也是这方舟上真正的困兽。
安默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驾驶舱。
在她踏出舱门的前一秒，她恍然听到了阿克曼有些自嘲的苦笑：
“你说，器材区的那400名乘客会恨我吗？”他问，“到头来，他们的牺牲并没有意义。”
即使冷硬如阿克曼，也会在这暗淡无光的末世中，质疑自己的选择。
“......别想太多了，事情已成定局。”安没有回头。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阿克曼知道自己不会从安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
“不过肯特”，安突然转过身，直直地注视着阿克曼疲惫的双眼，“我想，我们所有人都欠你一句谢谢。”
“因为你承受了这一切，我们所有人才没有坠入黑暗。”
“谢谢你。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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