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唐十四再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悬浮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唐十四抬起脑袋，发现自己从靠姿变成了睡姿，身下的座椅椅背被拉长放平，身上还盖着西尔维的外套。
车里温暖而安静，唐十四一觉睡到自然醒，感觉相当舒服。
他抱着外套转过眼看西尔维，对方微微偏头，一手捏在后颈处，眼睑半垂，凝固成沉思的姿态。
路灯暖光自窗外而来洒在西尔维脸上，唐十四看着他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出神。他本来不想打扰对方，但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却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西尔维的思索。
西尔维向他看过来，轻声道：
“醒了？”
唐十四嗯了一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怎么不叫我。”
西尔维在操控屏上点了一下让座椅恢复原状，再启动悬浮车从街边往车库走，一边回道：
“您睡得很沉。”
西尔维知道多半是因为对方昨晚光顾着照看自己了。
唐十四手里捏着西尔维的外套没应声。直到跟着西尔维下车时，他抖开手里衣物披到西尔维肩头，才语气认真到几乎严肃地开口：
“说了，不要叫我‘您’。”
他不太懂西尔维对敬称的坚持，却知道自己不喜欢这种奇异的隔阂感。
西尔维拢住衣领的手一顿。听出唐十四情绪的他侧身看向身后的人，迟疑地张口：
“……十四？”
唐十四那点微末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他对西尔维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而就催促着要去吃饭，好像刚才的认真严肃都是一时兴起。
西尔维一路领着他走到一家排队很长的餐厅前。虽然过了饭点，但这家安卡最知名的餐厅之一依旧人流如织。
唐十四看着九曲十八弯的队伍，又期待又着急，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在队伍最后站好。西尔维绕过长队走到餐厅边门，回头一看对方压根没跟上来，又折回来把他拎走。
直到他们直接进入餐厅隔间，唐十四才反应过来跳过了排队，还傻乎乎地问为什么，然后才知道有个词叫做“预约”。
至于这里并不是谁都有预约的权利，有权也不等于一定能约上的事实，西尔维认为并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眼下最重要的，当然是点单。
唐十四在平板菜单上左右划拉，看到的每一道菜品都很漂亮，价格也更加“漂亮”。他咽了咽唾沫，挑了几道最感兴趣的。
他点单完毕，就把平板递给对面的西尔维。对方替他倒了杯温水喝，没有一点过目菜单的意思，直接敲下出单按钮。
菜上得快得出奇，不出五分钟，隔间门就被叩响，服务员端着摆盘精美的食物放到桌上。
唐十四拿起勺子往食物中一戳，接着就感觉到勺子竟然毫不受阻地直接扎进了盘子底，像是穿透了一碟空气。
他用勺子搅了搅，发现盘子里有些液体状的东西，就舀了一勺出来。盘中的“食物”依然是最初的完整造型，精致诱人，没有丝毫该有的变化。
唐十四把色泽鲜艳的液体送进嘴里，立刻尝到了营养剂那熟悉的蜡味。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还是都吞了下去。
他看了看西尔维，对方动作优雅地试过每一道“菜”，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
唐十四不死心地上手去碰面前的食物，绝望地发现全部的菜品实际上都是虚影。他肉|眼看见的食材，甚至于食物上袅袅升起的热气，全部是盘子里各种营养剂仅供参考的外包装。
营养剂换一种形式吃，并不会变美味，只会变贵。在某个意义上，这家店可谓是把画饼充饥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唐十四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专门排队就为了吃这些。他端起杯子喝水，顺便冲淡口腔里的怪味。
西尔维很快就发现他不再进食，皱眉问他怎么了。
放眼全安卡，这家店的食物虚拟图做得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调味剂的使用比例也低，是综合星级相当高的餐厅。西尔维本以为这里是不会出错的选择，没想到唐十四似乎并不喜欢。
唐十四抱着杯子，在水面啵出几个泡泡，闷闷不乐地说不好吃，像个肚皮和愿望都没被满足的赌气河豚。
他说完就有些心虚。这里环境很好，人气又高，显然很受欢迎，西尔维肯定是冲着这些才专门带他来的，更别提还做了什么预约。
他这么一说，听着就显得挑剔，有点不好伺候的意思。
想到这，唐十四又拿起勺子准备再吃一些，顺便夸点什么找补，比如……营养剂饱腹感很强？
唐十四正忐忑着，西尔维却伸手轻轻摁住他的手腕，恳切地说：
“不好吃就别吃了，是我没考虑周到。那您……那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对方的包容让唐十四开心起来，没多想就回了句想吃菜，虚拟图呈现出的那种真正的菜，当然可以不用那么漂亮。
他刚说完，忽然回忆起之前在兔二那里，自己掏出胡萝卜的时候，兔二的话：
“都多久没见过新鲜蔬果了”。
结合眼前营养剂大行其道的现实，唐十四恍然大悟，这个世界真正的原生食材似乎十分稀少，尤其是蔬果。
他好像一不小心，提了个更加挑剔的要求。
意识到这点的唐十四立刻改口：
“蛋糕，也好吃。差不多的，都可以。”
西尔维略略蹙眉，显得若有所思：
“好，今天先去吃别的好吃的。想吃菜的话，要委屈你多等几天，好不好？”
西尔维音调偏低，唐十四从中听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自责。本来就觉得是自己挑三拣四的他赶紧点头，哪里还能想到说“不好”。
读作菜品写作营养剂的食物剩了半桌，西尔维直接买单带着唐十四离开，去美食街找了不少“好吃的”来吃。
在唐十四一会一句“好吃，你尝尝”的怂恿，和闪着油光的笑意攻势下，自律的上将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吃了不少，尽管这些调味剂混合物在他眼里是实打实的垃圾食品。
吃饱喝足的唐十四打了个嗝，瘫坐在街边的露天座椅上。西尔维提醒他擦擦手，他却撑得不想动弹，对方忍无可忍地握住他的手，帮他一根一根地擦干净手指。
唐十四乖乖地伸手让西尔维握着。西尔维擦完手又抬眼给他揩过唇瓣，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他还要不要继续。
唐十四摇头，目光一转发觉西尔维唇边沾了一粒佐料，弯起指节拂过他唇角送到自己嘴边，舌尖一卷直接舔吃进肚，还补了句“我也帮你擦”。
西尔维隔空把用过的纸巾丢进远处的垃圾箱，刻意转开目光，不再看唐十四，也不再说话。
他们在粘腻的晚风里坐了一会，唐十四总算想起了今晚出行的主要目的，连忙表示该去买衣服了。
西尔维不可置否，于是就近找了个购物中心，给唐十四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地添置新衣服。到最后，填密码填烦了的西尔维直接开通了免密支付，而后面不改色地继续买。
唐十四在他身后抢着提购物袋。一开始，他手上只有衣服的包装袋，接着多了拖鞋，洗漱用具等零散家用，到最后甚至有了锅碗瓢盆刀具等厨房用具。
东西虽多，对唐十四而言却并不算沉，但在他臂弯里堆积成山后就多少挡住了他的视线。西尔维甚至还在挑选，好像不管是什么屋子里都缺一件，不要钱似的往回拿。
唐十四做梦也想不到做人的“门槛”竟然这么高，需要这么多东西。眼看着再搬下去就彻底看不清路了，他才想起来可以先把东西都放进储物囊。
他把所有袋子收入囊中，恢复畅通的视野就迎来一家花店。隔着玻璃门窗，唐十四清楚地看见店里有各种形态各异的花草，个个长势喜人。
尽管大部分植物他都不认识，但依旧唤醒了他关于灵山的记忆。唐十四不自觉走近花店，贴在玻璃外窗上看了起来，直到西尔维来到他身边，让他喜欢就直接进去看。
花店店面很小，里边也没有客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收银台后抱臂打盹。
唐十四无所谓有没有人来招待，自顾自地触摸架子上的植物。
这些植物虽然长得繁茂，外形却称不上漂亮，也没有香气，有几个攻击性还特别强，唐十四逗|弄的手刚伸出去，就差点被它们长满尖刺的枝蔓抽到。
他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些花跟他不像他所熟悉的那样娇弱美丽。唐十四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他最想要的兰花，只好跑到收银台询问。
老人被唐十四叫醒，打了个呵欠，回他一句“那种古蓝星植物几乎灭绝了”。
“灭绝”两个字触动了唐十四的神经，让他心头一紧，难以自控地开始难过。
西尔维看他进来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转眼却伤心起来，皱眉追问有没有种子。
老人扫了他俩一眼，轻哼一声：
“星际不需要脆弱又没用的东西，种子给你们也种不活。”
这话没一个字是唐十四爱听的，他一拍收银台，斩钉截铁地说他绝对能种活。
开玩笑，兰花螳螂怎么能种不活兰花？
话音一落，唐十四就看到老人开始认真打量他，那目光宛如利针，刺透了他的人形躯壳。
随后老人在台子后面一通翻找，摸出一个小纸包向他扔来。
唐十四就手一接，打开看了看，里面确实包了两粒兰花种子。他双手合扣住纸包，向老人郑重道谢。
老人显然不稀罕他的谢意，更稀罕钱。他递来付款码，扫码都快扫出肌肉记忆的西尔维立刻付款，随着“滴——”的一声，钱款被转了过去。
老人用嘴做出个夸张的O型：
“年轻人很有钱啊，老头还以为你们付不起呢。”
他态度亲和了一些，对着唐十四挤挤眼睛：
“哎，你要真种出来，记得带来给老头看看。有别的问题，也欢迎来咨询，老头这包售后啊。”
唐十四莫名觉得这老人话里有话。他点点头，就拉着西尔维走了。
该买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他们就准备往回。出来得迟，唐十四又在车上睡了会，眼下时间已经相当晚了，购物中心的正门都关了，只能从侧门绕出去，再走小路进车库。
唐十四和西尔维并肩而行，他垂头问对方花种要多少钱，西尔维睁眼说瞎话，一口回他“不贵”。
唐十四咕哝了一句他明明看到价格里面好多零。他心里暗下决心，钱虽然暂时没有，但他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回报西尔维。
他们走的小路空无一人，空气里只有错落的脚步声在回荡。
在要拐过一个弯进入灯光寥落的暗处时，唐十四状似自然地揽过西尔维肩膀，侧脸附在对方耳边，似乎要说些私密的话。
他稍微放慢脚步，用气声告诉对方：
他们，被跟踪了。
球收藏球评论ouo~感恩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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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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