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刚进小院的拱门,就跟夕落撞了个满怀。
“姑,姑娘,你,你终于回来了!”
已至三更,夕落正打算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告诉姚总管,让他通报老爷去寻姑娘,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又惊又喜间,不觉紧紧抱住了她。
温晚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道:
“别嚷,我没事,赶紧进去。”
屋内的月出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她幻想了一万种自家姑娘被残害,被拐卖的悲惨场景,泪水都快要哭干了,突然见到推门而入的人,愣了一下,冲上去抱紧了她,又抹了泪,上下查看是不是全须全尾,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温晚摆了摆手,道:
“我没事了,倒杯水给我,渴死了。”
见自家姑娘嫌杯子太小,抓起一旁的茶壶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片一片的黑色污渍,连小脸蛋也是布满指印,月出又哭了起来:
“姑娘,您这是上哪儿了?怎么会这副模样?”
温晚喝饱了水,坐下来喘了口气,才说道:
“我,今日进了淮安侯家的园子,见到温晴了。”
月出和夕落带着温晚到早已准备好了热水的湢室,帮她更衣沐浴,听着自家姑娘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包括谢书生被土地公指引,从天而降,救了她的过程。
月出愤愤说道:
“二姑娘竟然把您关在那个小屋里?太坏了!若是姑娘有什么事,她这不是杀人么?”
夕落也觉得有些后怕,抹着泪道:
“若不是姑娘机灵,力气大,撞开了门又逃了出来,真出了什么事,奴婢怎么跟老太爷和太夫人交待?”
她们两个仔细查看,幸好姑娘没有受伤,连皮都没擦破一星半点,不禁感叹吉人自有天相,还好自家姑娘平日里淘气惯了,爬墙偷跑什么的最是拿手,现在想来,会这些也不算是坏事,这不关键时都用上了么,捡了条小命回来。
温晚懒懒地泡在热乎乎的水里,才觉得彻底松了口气,她想了想,问道:
“姚总管今日派人来了么?”
夕落擦干了眼泪,说道:
“来了探望姑娘,又让人送了药过来,月出假装姑娘睡觉,应该没有被发现。”
温晚叹了口气,恨恨说道:
“温晴回去定会向父亲告我的状,瞒是瞒不了的。”
月出道:
“那她把姑娘关起来的事,就这么算了么?”
“没有证据,怎么指证她?”温晚这时才想起来,那个给她带路的小婢女,似乎是在家里见过,怪不得眼熟,不过,此事,不会就这么容易过去,“等有机会,我定要以牙还牙!”
温晚担惊受怕了半日,泡了个热水澡,才觉得舒缓了许多,等她躺在床榻上静下心来,脑海里竟不自觉地想起碰巧路过救了她的书生,不禁感叹他真的像是神仙下凡,什么都知道得清楚。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天已大亮,恍惚中,觉得鼻尖和额头有些痒,她伸手抓了两下,耳畔却响起了“咯咯咯”的笑声,温晚一阵烦躁,睁开眼正想骂人,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苏苏?”
温晚掀开被子,一下跳下床搂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
温晚细细打量了这个约有两年未见的密友,她身着一身浅紫纱裙,依旧是那张俏丽的瓜子脸,眉眼含笑,双耳环佩叮铃作响。
苏心愉黛眉微挑:
“自然是来救你的!我昨日才收到你的信,今日就来找你了,怎么样,够不够义气?”
两人见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月出和夕落忙着上前给温晚更衣梳洗,苏心愉是话痨体质,抱怨了这两年在京都的无聊日子,又回忆着两人在通州时无拘无束的生活,在这期间,温晚已经用完了早膳。
看得出来,她这位好姐妹当真是在京都憋坏了。
“不过,”苏心愉四下环顾之后,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温晚,说道,“我看,你在这里,不是过得挺好么?不必在你爹面前立规矩,又不必看你那个姨娘的脸色,多自在!”
“不像我,每日都被爹爹和祖母管着,今日,也是好不容易出来找你。”
温晚支开了月出和夕落,拉着苏心愉悄声问道:
“听说你爹为你说亲了?”
苏心愉顿时沉下了脸道:
“最烦的就是这个了。”
“谁啊?”
“南安侯家的老幺景祐。”
“……我不认识,怎么样呀?”
“南安侯征战半生,家里的几个哥哥也都是少年将军,就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唉……”
“总比我好一些吧?我爹可是把我的庚帖都送到谢府去了!”
“我听说了,人称‘黑面阎罗’!”
“而且,这位谢大人已有妻室,我这是给人做小妾去呢!”
“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位谢大人并未娶妻,说有未婚妻,恐怕也是个幌子。所以,就连郡主和国公府嫡女,都想攀这门亲事,不只是你温晚一个人,那些庚帖画像,恐怕谢府都已经塞满一间房了。”
温晚松了口气:
“那就好,他定看不上我。”
苏心愉道:
“听我爹说,这位谢大人神秘得很,跟着圣上从虔州过来的新臣有许多,就他,还没露过面呢!”
“为何?”
“听说是一直在暗中清除废太子的余孽,圣上登基了许久,这位谢大人领着内阁首辅的职,却并未上过朝,如今他一心掌管拱卫司,平日办案亦是带着玄铁面具,京都的官员们都没见过他。”
“就冲那些拱卫在京都横冲直撞的样子,也知道他们的头儿,不是个好东西!”
温晚嘟囔着,又问道,“苏苏,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给外祖送信,我是绝对不会给那谢阎王做妾的,我爹主意已定,说不定外祖父可以帮我。”
“我说,你就别想了。”苏心愉拍了拍她的额头,叹气道,“你爹已经知会了我爹,不会帮你往通州传递消息,要不,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事?”
“那我怎么办?”
“等消息吧,等这位谢大人回京,说不定看不上你这个三品官的女儿呢?”
温晚轻哼一声:
“谁看不上谁呢!”
苏心愉拍了拍她,挑眉笑道:“别想这些烦心事了,今日,咱们久别重逢,看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包你有什么烦恼都忘光了,好好松快松快!”
“什么呀?”
“你看!”
……
临近初夏,天气晴好的午后,蝉鸣蛙声一片,被大枫树的荫凉笼罩住的小院子一片静悄悄,温晚的厢房内,两只女儿红的坛子,散落在小圆桌上和地上,苏心愉趴在桌上还在口齿不清地说着:
“干,再来一碗……”
夕落见她身边的两个婢女正打算扶起她,便说道:
“苏姑娘喝成这样,还是不要急着回去,在此休息一晚再说,如何?”
婢女说道:
“不行呀,今晚景家公子来府里用晚膳,姑娘不在家,怎么好?”
夕落点点头,看了一眼斜靠在玫瑰椅上发愣的温晚,说道:
“咱们就不在这一小会儿,怎得两位姑娘就喝成这样?罢了罢了,我先送你们出去,好让苏姑娘回家先醒醒酒。”
两个婢女答应着,和夕落一起扶起苏心愉,向庄子大门走去。
月出见温晚也喝得差不多了,便跟她说:
“姑娘先坐一会儿,奴婢去为您熬一碗醒酒汤。”
说完,拿下了她手里的杯子,又将酒坛收拾了,匆匆忙忙赶去厨房。
温热的阳光下,树影斑驳,斜斜地映在院墙上,投下一片泛着金光的斑斓。
当谢谦如约在午后踏入这位大小姐的院子,来教她两门功夫时,看到的是一抹石榴红的身影,趴在院墙上,纱裙随风拂动,像一只巨大的赤色蝴蝶,轻颤着翅膀。
她,怎么又上墙了?
谢谦微微皱了皱眉,稍稍走近,才看见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坛酒,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方向,摇头晃脑地在说些什么,她面颊通红,眼神迷蒙,如同一颗鲜嫩泛红的蜜桃。
见此情景,他知道此刻,自己不便出现在这里,转身欲离开,却听见扑通一声,回头再看,哪里还有小姑娘的影子。
她摔到隔壁院子里去了?
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脑子又是不清醒的,不知摔坏了没有,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谢谦无奈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无人后,他飞身上墙,翻跳了下去。
只见那位大小姐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幸好靠墙根处有一丛厚厚的草,她的头刚好靠在草甸上,应该没有磕到。只是手里的酒坛子却摔碎了,谢谦走过去正想查看她的手是否受伤,却被她扯住了衣衫。
温晚平日少有饮酒,从前也是与苏心愉偷偷地喝过几回,每次都是喝醉了才罢休,今日她已经喝到了六七成,觉得身上发热,便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吹吹风,正当她找了个好地方,坐在墙头悠闲地看着风景,却不料,远处走来了个俊俏的年轻公子。
她一下看呆了,此人身着一身籚灰长衫,高大挺拔,丰神俊朗,迎风而立,衣袂飘然若仙,突然走进了她的视野,该不会是从画本子里跑出来的玉面书生吧?
温晚想着,刚想伸手去够,没想到一下子没坐稳,往后摔了下去,还好,一点儿都不疼。等她睁开眼再瞧,他竟然飞到了自己面前,话本子里都是画上的仙女跑出来与书生私会,如今,她倒是见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书生?
温晚笑盈盈地拉住他的衣裳,问道: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贵庚?是否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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