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温晚回京都温府后总是睡不安稳,似乎是想着要起早给父亲请安,怕错过了时辰会被父亲责骂,故而不敢睡沉了,一有些动静就会醒。
可昨晚到了庄子上,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连夜里做了什么梦都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又回到了在通州时,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温晚抻了个懒腰,觉得许久没有这般精神振奋了,月出和夕落早已备好了洗漱的水,为她梳洗换衣裳。
不多时,绿禾已经端来了早膳,月出揭开食盒一看,是粳米粥和两个馍馍及一碟小菜,外加了一个鸡蛋羹。
“就吃这个?”
她不禁皱了皱眉,全是素的,连荤腥都不见?
绿禾陪笑道:
“庄子里,姚总管和几个管事都是吃这些,姚总管怕姑娘吃不惯,还特地吩咐了给姑娘加一个蛋羹。”
敢情,这还算是好的?月出没好气地说道:
“可姑娘是主子,也跟着奴才们吃这些?”
绿禾恭恭敬敬地说道:
“姚总管特意吩咐奴婢告诉姑娘,老爷在信中嘱咐了,让姑娘来这里,是反省认错来的,不是为着享乐散心来的,要姑娘与庄子里的人同吃同住,方能知晓如今的荣华来之不易,才会明白老爷的苦心。老爷的吩咐,姚总管不得不从,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月出见她啰嗦一大堆,还教训起姑娘,气不打一处来,正想争辩几句,却被夕落拉住,对她摇了摇头,又对绿禾说道:
“有劳了,请回姚总管,姑娘在此必会好好反省,让他回老爷的话,请老爷放心。”
“是,奴婢告退,若是姑娘有别的吩咐,随时唤奴婢。”
看着绿禾远去的身影,月出气得叉腰嘟囔着:
“你们看看这丫头,还有那个姚总管,分明是不把姑娘放在眼里,太过分了,姑娘自从回了京都,总是受这些闲气!”
夕落劝住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再惹了不快,叫姑老爷知道了,给姑娘添麻烦。”
温晚倒是没心思在意这些,虽睡了个好觉,但此刻,她哪有什么胃口吃东西,一想到自己的婚事,不禁犯了愁。
她随意扒了几口粥,便要夕落陪着,亲自去寻姚总管,夕落只能将昨日姚总管的态度与她说了,老爷既瞒着通州那边私自换了婚事,自然嘱咐了姚总管,不会让她有与通州联系的机会,又劝道:
“姑娘,依奴婢看,姑娘先收敛些在此安稳住下,咱们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温晚忿忿不已,这算是什么父亲?十多年把她扔在通州不闻不问,好不容易接她回来,竟然为了自己的仕途,将她送去给个恶首辅做妾!
等她有机会回了通州,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也不要那个卖女求荣的父亲!
被温晚吩咐了好好照看着白面书生的小厮一大清早,就很尽责地给书生送去了早饭,推开门,发现书生已经清醒了过来。
他一脸茫然地打量着自己所住的屋子,看着推门而入的人,愣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阁下,这是哪里?为何,我,会在此处?”
小厮热情地放下了食盒,给他解释道:
“这位公子,这里是京郊的温家田庄,您昨儿个在城外的土地庙受伤昏迷,是我家大小姐救了您回来,又请了大夫给你看病熬药。”
“哦,原来如此,多谢府上救命之恩!”
那书生起身下了床,抱拳行了个礼。
小厮客气道:
“您先用饭吧,要谢的话,该谢谢我家大小姐。”
书生点点头:
“是这个理,那就有劳阁下,带我去吧。”
他得去找这位大小姐,想办法留在庄子里。
这书生确是识礼,急急忙忙喝了一碗粥之后,就央请小厮带他去见恩人,表示谢意。
大周朝民风开化,未出阁的女儿也不是一直待在闺房里不见生人,故而书生所请,理所当然。
小厮带着他一路走,一路给他大致介绍着:
“我家老爷是吏部侍郎温大人,这里是温府在京郊的庄子。”
来到了温晚住着的小院里,小厮让书生站在院子里的大枫树下候着,自己去寻两位侍女传话。
已到四月天气,枫叶新绿,枝叶繁茂,在日光下泛着晶莹的金光。
谢谦静立树下,突然头顶的树枝发出一声异响,他自幼学武,比普通人耳聪目明,听见这细微的悉挲声,他没有抬头细看,也知道是树上有人,总不会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在此埋伏?
他假装蹲下拍拍鞋面的尘土,随手拾起两颗石子握在手中,准备找机会向树上之人动手。
檐廊下,月出有些尴尬地瞟了一眼院子外的大枫树,向小厮笑道:
“姑娘,她,这会不在院子里,你让那书生,嗯,过会儿再来吧。”
谢谦已经听到了月出的声音,心道,既然那小姐不在院子里,自己正好把树上的那个人解决了。
想毕,他指尖微动,一颗石子向树上打去,正在此时,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从树上传来:
“月出,月出,我想到办法了!”
声音有些熟悉,是那位大小姐!是她,在树上?!
谢谦来不及多想,另一颗石子随即从手上弹出,加大的力道直追之前的那颗,虽打中了第一颗石子,让其转了向,减弱了力度,却还是击在了温晚的腿上,随着一声“啊……”的一声轻呼,一个红色身影从树上坠落下来。
待月出等人循声跑了过来,看到的是那个白面书生,正双手抱着自家姑娘,站在树下,二人相视无言。
不得不说,这一男一女,举世无双的容颜相互衬托着,倒是如画本中的才子佳人一般,赏心悦目。
温晚很自然地双手搂着书生的脖子,想不到这人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力气倒是大得很,竟然一下就把自己接住了,离得太近,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书生幽亮的眼眸中自己的身影,突然一阵脸红心热,此人真是容颜灵秀,气质清雅。
谢谦也没来得及分析刚才脑海里的想法,自己的双手已经本能地伸过去,稳稳地抱住了这位大小姐。
他第一次离一个女子如此近,只觉手里似乎抱着一团软玉,他的手掌正好握着她的纤腰,一阵清香沁入鼻尖,少女粉瓷般的娇容随着热烈的石榴红衫裙,落入了他的眼帘,明亮的杏眸含着雨后的雾气直直地盯着他,樱桃般的唇瓣近在咫尺,让他毫无意识地喉尖滚动了一下。
谢谦从十三岁开始,一直跟在当今圣上身边,自成年后,也有不少形色的女子向他投怀送抱,都被他一个冷厉的眼神吓得退避三舍,莫说身体接触,就算是碰着他的衣衫都不可能。他心中也从未想过什么女子,什么情爱,这些根本与他无关。
今日,完全是个意外。
这小姑娘好歹算是他的恩人,又是被他所伤,所以,他接住她,抱在怀里,不过是顺手帮一把,仅此而已。
见一众人呆愣的目光集中过来,二人终于有了反应,温晚从书生的手臂上跳了下来,“哎呦”一声,倚在身后扶过来的月出和夕落身上。
谢谦见此情景,知晓她已被石子打中,虽说力道有所减,但这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恐怕也伤得有些厉害,便开口问道:
“小姐,可还好?”
声音温润清冽,如早间刚泡的一壶春茶,这人不光长得好看,说话也怪好听。
温晚迎上白面书生关切的目光,不想在他面前示了弱,便强撑着笑道:
“没事,就是,就是不小心脚滑,脚滑而已。”
谢谦不动声色地斜目瞟了一眼大树,这小姑娘,什么来路,一个官家贵女,怎的到如此高的树上去了?
夕落早已搬了个靠背椅过来,温晚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赶紧坐了上去,整理了一下衣容,一脸端庄地对书生说道:
“刚才,多谢这位公子。”
谢谦保持着儒雅的淡笑,抱拳说道:
“不敢当,在下过来,就是要拜谢小姐昨日的救命之恩。”
温晚摆摆手,相当豪爽地说道:
“不必客气!不过是随手之劳。对了,你,不是叫花子吧?”
叫花子?原来,他们把他当成垂死的叫花子,救回了庄子,倒是一片好心,谢谦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
“在下乃岭北庾州人士,是来上京赶考的,前日夜里赶路时,不小心遭遇了几个小贼,包袱银两被抢了,自己也受了伤。幸好遇上小姐一行人,救了在下,在下深表感激。”
“原来是赶考的书生,”温晚点点头,又想起他肩膀上有伤,刚才还奋不顾身救了自己,便问道,“伤口好些了么?刚才,没事吧?”
谢谦着急救人,忘了肩膀上尚有伤口,他此刻是一介普通书生,该有的虚弱还得有,他捂着右肩嘶了一声,又瞬间神色恢复如常:
“多谢小姐关心,已无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
谢谦装作有些为难地试探着问道:
“不瞒小姐,在下如今已身无分文,不知,可否在贵庄里寻个差事,不用工钱,给口饭吃有个容身之处就行,待在下写信与家中联系上后,再一并谢过小姐的收留之恩。”
温晚听说他想要留下,心想这并不算什么大事,便吩咐了小厮道:
“既如此,你带这位……”
又朝那书生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谢,名誉之。”
誉之,是谢谦的小字,只有亲近之人才知晓,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他,所以便直接报上了姓名。
温晚笑着点点头,向小厮说道:
“带这位谢公子去找姚总管,让他看着安排。”
谢谦拱手一躬:“多谢大小姐!”
他转身随小厮步出院外,小姑娘和身边婢女悄声说话的声音却清楚的传入他的耳朵:
“月出,刚才我在上面看清楚了,我们可以想办法偷偷溜出去。”
“姑娘是说,爬院墙?可是,这么高,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门婚事,我铁定是要逃的,就算拼了命,我也不嫁给那个老魔头做妾!”
谢谦闻言不禁回头瞥了一眼,小姑娘气鼓鼓地绷着脸,春日的暖阳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她那张白中透着粉晕的脸颊上,犹如初绽的桃花般娇俏动人。
她想逃婚?她的父亲好歹是三品的侍郎,竟会将女儿送去给一个恶老头为妾?
谢谦从不喜多管闲事,不过,小姑娘算是个救命恩人,若是日后有机会,他或许可以考虑利用自己的权势,让那个恶老头打消纳小姑娘为妾的想法,算是还她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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