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防引起骚乱，没有踏空而上的去观察柳城地貌，而是在街上闲逛。腰间各自挂着自己绘制的面具，随着走路在大腿边晃晃悠悠。
柳城与其他城差不多，分东南西北四巷道。路边大多都有摊位摆放，东巷靠中心地界都是客栈食店胭脂水粉等，再往外走便是一些住宅。
南巷那边则大多是贩卖马匹猪牛羊等牲畜和驿站，大多是脚力马夫。北巷则大多是大宅院，很多都是空着的，应是一些达官贵人的休闲住宅。
而西巷，青砖瓦房相合，两旁路边种着许多的树。
高枝挺拔，并非盈盈袅袅的柳树。
它们伸展着枝干，树叶稀稀拉拉。
干枯的枝桠就像无数朝天挣扎的骨爪，狰狞又张扬。
上方高低层次分明的挂着无数拿薄纸糊着的……
苍白、孱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断开的灯笼。
然而风声呼呼，它们仅仅微弱颤动，并没有坠落。
“一更天——”
“咚！”
随着远远传来的打更人敲鼓高喝的声音，慕向向他们发觉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太阳落山了。
天色一暗，自巷道入口的灯笼便刷刷刷的一路燃亮了进去。
红色的烛光印衬在笼边白纸上，眼前的事物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红雾，晃晃悠悠雾雾蒙蒙犹如隔着新娘纱薄的盖头。
伴随着灯笼一路的指引，慕向向四人眼前猛然一道极亮的光芒冲天而上，绚烂夺目的烟花自巷道尽头炸开！洒下片片细碎晶莹的彩点！
烟花的绽放，仿佛瞬间给这条巷道注入了活力。
耳边传来男女老少嬉笑打闹的声音。
身旁快速穿梭过许多戴着面具的人。
他们穿着打扮都和平素没有不同，唯独那张假面或哭或笑，带着和灯笼一般的朱砂残红，在小巷中走动。
近乎所有人都快乐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慕向向他们对视了一眼，也将腰间的面具挂到脸上，随着人流往内而去。
摩肩接踵的从小巷中挤出后，一条宽敞的街道令人眼前猛然松动。
哗啦一下子人群便散开，大家各自奔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小孩子们站在卖糖葫芦或者面人儿的摊贩前，少女们选购着自己喜爱的衣裳首饰，男子们或坐或站的转动着脑袋去瞅心仪的女子。
那些一看便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全都带着那笑呵呵的朱砂面具溜达着说笑。
而在这街道之上，一座巨大华贵的高楼红阁屹立其间。
大多数涌来的人都迎着那灯火辉明的红木大门进去。
慕向向众人也随着人流踏入了这彩带飘飘清香袅袅的**窟──素红苑。
女子们身着各色薄纱，勾勒出曼妙身姿。
在众多透着朱砂与红光的面具人群之中，她们妆容精致眉眼含春，好似绵绵春雨中含苞待放的漫天花朵。
那般清新自然、美丽迷人。
进入大堂后，便没有那般嘈杂的声音了。
大家都安静规矩的坐在雅座上，穿梭其中的女子们都身姿飘飘的沏茶端点心，一举一动都颇有节奏。
慕向向她们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楼上还有几层，皆罩着浅纱，看不清里面人影的长相。
应该是贵客区。
正前方有一个高台，上面垂落着春花夏月秋叶冬雪的丝绣绸带，隐隐约约的透着里面摆放的琴具。
“哐——！”
侧后方的一名穿着打扮十分规整的中年人敲响了锣鼓。
那些女子都静悄悄的放下手中的茶点退至一旁。
齐盛仰起脖子，露出面具上那在此地显得格外诡异的一大一小朱红眼圈：“这地方感觉有点怪怪的……”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叶铭将他的脸用一根手指戳着转过去，“安静，好好看。”
一片白里透红的花瓣自慕向向眼前划过，她抬手接住了它。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这场花雨。
花瓣并非那些小巧可人的细弱花朵，它一指长三指宽的花瓣翩翩起舞，誓要挤入你的眼中，挪不开视线。
这是……
慕向向捏了下柔软的花瓣，鼻端嗅出那独特的清香气息。
“哐——！！”
中年人再度敲响锣鼓，声音洪亮似喊似唱。
“今日花娘——山茶花！”
坐着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面具上的红痕在暧昧的光晕中仿佛在缓缓融化。
……真的在融化。
慕向向瞧着李礼面具的眼角落下了一道泪迹。
她想拿手去蹭一下，看看是否是最初的朱砂。然而楼上楼下都轰然爆发出更加激烈的掌声和口哨声，无数人都隔着面具疯狂的大喊。
“花娘！花娘！花娘！”
“山茶花娘！山茶花娘！山茶花娘！”
……
“话说山茶花有这么大？”李礼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凑近慕向向的耳边说道，他的手里也捏着山茶花瓣儿。
“或许？”慕向向眼睛盯着那高台后方影影绰绰上台的倩影，回道，“我也没种过花。”
台上女子被丝绸隔开，看不见面容。
然而自那投影可见她高挑瘦削脖颈纤长。
花娘坐在琴台后，几声琴音细碎的传出……是她在调试琴弦。
而就在这几声低不可闻的琴鸣中，人群竟是逐渐安静下来。
他们面具皆朝着同一个方向，苍白艳丽，仿佛渴求着归巢的雏鸟。
“这柳城倒是玩得花。”叶铭手指把玩着花瓣，声音沉闷的从面具后传出，“你说这春楼一般都是男子爱进，可这里却是男女不忌。你瞧，那些女子比男子们还要疯狂。”
慕向向顺着叶铭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好几桌都全是女性。穿着打扮有粗布麻衣，也有绫罗绸缎，皆是双手不自觉的或是捏着衣摆，或者握着茶盏。
一瞧便知是心绪澎湃，难以自制。
高台之上的山茶花娘总算是调试好了琴弦。
悠悠琴音倾泻而出，带着些许抚慰人心的力量，入耳如洗礼，神台清明。
是修士。
他们四人面上不显，时不时抬起面具下部啜饮茶水。
在这素红苑中，隐约有一股压制的感觉，应是布下了甚多的阵法。
因此，他们也察觉不了山茶花娘的具体修为与灵气。
绸缦飘飘，将其间的花娘身姿勾勒得愈加的缥缈虚无仿若天上仙人。
从那偶然之间的缝隙中，可以瞧见她青葱玉指弹弦，轻纱掩面青丝蔓蔓。
嗯？
慕向向微微挑眉。
她歪过身体，对身旁的李礼言道：“一会儿咱们去会会她。”
李礼颔首，也转头对叶铭说了此话。
慕向向见山茶花娘弹完一曲后，便直接退下。
那中年人则是站在台前笑声朗朗：“今日山茶花娘心情尚佳，愿出一位名额。不知哪位公子小姐们可得此殊荣？”
话音一落，顿时喧嚣万分。
无数人疯狂的尖叫，包括楼上之人。
“安静。”中年人抬手微按，众人再度静默下来。
“准备纸墨笔砚。”他朗声喊道。
美貌的少女们迅速给每一桌摆放了等人数量的墨砚与纸笔。
“今日山茶花娘的选择是——故事。”
中年人笑语晏晏道。
“你们谁能写出打动她的故事，谁就能被她选中。”
在大家迅速动笔默不吭声写字时，李礼问慕向向：“我们现在走？”
他已经瞧好了花娘走的方向，此时跟上去定然不会出错。
“且慢。”慕向向指着纸笔，“我们还有一条捷径。”
她藏在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齐盛，你把你得知慕云飞为了你失踪，那种痛苦自责难捱的心路历程写下来。”
“啊？这、这能行吗？”齐盛忐忑的回道，“我文笔不行啊，怎么能……”
“文笔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此花女要的是故事，不是找文笔出众的状元 。”慕向向手指点了点桌面，不由分说的道，“快写。”
叶铭倒是无所谓的双手环胸：“写快点，没瞧见他们都写了小半张纸了吗？”
于是，齐盛蘸墨起笔。
写着写着，便瞧着他时不时的伸手进面具里擦眼泪。
那简陋怪异的面具随着他的动作起伏，鲜红的嘴巴缓缓滴落下红液。
“云飞哥真的是太好了……呜……”齐盛唧唧呜呜的快速动笔。
慕向向趁他沉浸其中没注意，擦拭了一下他面具上的朱砂，用手捻了下。
确实是朱砂，没有变成什么奇怪的鲜血之类的玩意。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交上去了一叠纸。
“诸位且等待片刻。”
中年人捧着托盘里的纸张，示意少女们拿去交与花娘。
慕向向瞧见楼上走廊也有少女端盘走动，应是他们也完成提交了笔稿。
在等待之中，叶铭问一副胸有成竹坐着不动的慕向向：“你怎么就能确定齐盛那小儿科的玩意儿能入选？”
慕向向冷笑一声：“马上你就知道了。”
“哐——”
锣鼓再度被敲响。
“花娘有请齐盛公子与他好友们——”
伴随着中年人唱喝之声，慕向向他们四人跟着迎来的少女们往高台后方的窄门而去。
然而身后的视线黏黏糊糊，他们都敏锐的感受到了恶意。
慕向向悄然回首。
便瞧见密密麻麻的面具都朝着他们的方向，仰首而望。
朱红的印记，缓慢流淌。
如同泣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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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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